第十八回 中和日助款良朋 寒食節憐傷孝女(2 / 2)

當下兩個人撫摩琴劍,愛不釋手。耿朗道:“此琴此劍,乃第二內人所蓄也。聞二兄善彈善舞,賞鑒出凡。久欲上獻,又恐冒昧,故特寄放此處,俟二兄興至,便可借以伸其悃愫耳。二兄既爾愛惜,何不攜去以成其誌!”兩入聽畢,皆欣然作謝。酉刻三人在蕉鹿庵剪燭夜話,是夕又同榻而睡。次後愛娘、香兒、彩雲各主一日,俱令春畹照看調和。初六日乃耿朗父親忌辰,佳賓既去,閉戶獨齋。夢卿淡妝素服,同愛娘隨雲屏到康夫人臥室。香兒、彩雲,仍是凝妝倩服。私祭事畢,各回本屋,汀煙暗向彩雲道:“今日忌辰,本宜素服。娘與四娘,照常服飾。老夫人雖未道及,看顏色之間,有些不愉。”正說間,香兒走進來道:“人已早死,又未見麵,行那虛禮何用?況我們又不是仕宦人家,那有應時應景衣服?難道預先作下寡婦衣裳備用不成?”汀煙聽了,走過一邊。是時愛娘正在夢卿房裏,早有人傳告此語。愛娘笑道:“兒女無知,一至於此。姨娘須體諒年幼,休要與他計較。”夢卿也不覺好笑。晚間汀煙又向彩雲道:“四娘說話甚不中聽,隻顧如此。有何好處?”彩雲道:“我們本無素色衣服,二則也未想到必須穿素。老夫人之不言,那就是老夫人體諒。隻是大娘若早說一聲,我們也好借換。”汀煙道:“薑黃蔥綠,娘亦多有,何必去借?聽說三月初三與燕大人上墳,想必都去,切不可聽四娘之言,又要推托。”彩雲點頭應允。誰知到了三月初二日,又信香兒說話,要推事故。及至午後,聽得康夫人也去,方才不聽香兒言語。至次日初三,姑婦六人坐著六乘肩輿,仆婢十二個坐著六輛騾車,朱?騎馬前引,惟清、惟寅等左右圍隨,一直來到墳上。但見牆分八字,門列三楹。一帶土山,千樹長楊方吐秀。兩灣春水,萬條宿藻欲生新。恰好鄭夫人、宣夫人亦皆到來,家人獻上祭物,凡所謂剛鬣柔毛、翰音舒雁,無一不備,先是康夫人,次是宣夫人,末是鄭夫人,依序拜奠。然後是愛娘、雲屏、香兒、彩雲、夢卿,按年歲拜奠。祭畢,夢卿痛哭,雲屏愛娘再三解勸,家人撤去祭物,焚燒紙錢楮錠。正是黑蝴蝶與烏鳥齊飛,紅杜鵑共桃花一色。夢卿哭畢說道:“在家作女兒時,那一節不隨母親來此拜掃,自結縭以後,不便輕出,似今日此舉,上勞尊長,下煩眾姊,真此生所難再有者也!”雲屏愛娘亦皆垂淚。少時家人在陽宅內安設下酒飯羹湯,三夫人五小姐飯畢,俱在亭院前散步。牆外邊家內小廝將帶來的風箏放起,忽高忽下,忽正忽斜,飄飄搖搖妥妥帖帖,愈顯得景物溫和。香兒同眾侍女折柳簪花,尋青鬥草。騁懷遊目,極快心思。夢卿又領著春畹重到燕祖圭墳上,前後左右,佇立徘徊。看夠多時,方才一同坐轎進城。鄭夫人、宣夫人各自分路回家,姑婦六人亦漫漫歸府。晚間俱要安寢,跟隨康夫人的尹媽媽因封婆子告病,遂幫索媽媽關鎖門戶。兩個人一邊關門,一邊閑說上墳事體。

尹媽媽道:“二娘真象個作女兒的人,哭一大場,就是鐵石人也要落淚。茶飯都未甚吃,臨走還戀戀不舍,連春家姊妹俱哭個不休。”索媽媽道:“正是。二娘房內姊妹無一個不好,又有本事,又大方,又和氣。連采菽都益發出落了許多。”尹媽媽道:“挨金似金,挨玉似玉,鐵打房梁還可作繡針,何況是個人?”索媽媽道:“五個人內,春大姐更好風流典雅,好個標致人材,一手好針線,又會作人。若不是侍女,甚麼舉人秀才嫁不得,將來若配咱家小廝,豈不是牡丹花插在驢糞上,令人可惜!”尹媽媽道:“寧娶大家奴,不娶小家女。那些窮秀才富鄉老的家小,不濟的要多少。”兩個人一麵說,一麵關門,俱當作好話,不知早有人記在心裏。正是:為薰為蕕,既以因形而見影。或鬼或蜮,且看借代以生波。

散人曰:良友賢妻,人異而事同。未有親良友而不禮賢妻者,亦未有禮賢妻而不親良友者。事本相同,故可並舉,卻仍重在夢卿一邊。春畹是夢卿後身,故每每特筆。尹媽媽之姓,與金錢兒、雅兒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