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獲重譴囚徒發配 感舊遊美婦聯詩(3 / 3)

池荒蓮在,紋梁圯燕巢空。

臥竹委殘綠,釵欹花零斷紅。

寒煙生薜荔,掌冷露濕梧桐。

蛛絲牽莓壁,綺蝸涎蝕綺櫳。

瀟瀟虛院雨,雲颯颯破窗風。

斷粉妝台畔,琴殘紈繡闥中。

眼前小塵劫,菱懷舊感何窮。

岫煙看完了,各人又評論讚賞了一番。

湘雲看著香菱道:"你為什麼瘦了許多?"香菱紅著眼睛回說:"史姑娘,你那裏知道我近來的苦處,一日一晨都是不周全的。這仗著這邊二太太和寶姑娘的恩典,時時賞恤些,不然,竟是要餓死了!"寶琴道:"我也想要幫幫你,隻是公公沒了,一無出息,苦苦的噥著過日子,還隻愁不夠。實在是有心無力,說來不怕姐姐妹妹們笑。"李紋和湘雲都說道:"京官窮苦,是一樣的,那個笑得那個?"李綺道:"我們也是閑居寓所,苦噥著,何曾寬裕了!"李紈道:"我家也張羅不過來呢!"寶釵道:"家道艱難,我也還不愁;倒愁的是小鈺恐怕要懶學。我雖則教教他,到底有些舐犢的癡心,未免寬縱了些。

所以古來說’易子而教’,真正有道理的。心裏幾番想要屈邢妹妹做個西席訓教他,又怕束脩菲薄,不好開口。"岫煙道:"什麼話呢?我正為無事素餐,心裏很過不去。若有些事做做,倒也心安。況且我這個女兒也好附著讀書,那裏還講起束脩來?"甄氏道:"我也幫幾兩脩金,把三個女兒附學何如?"湘雲、寶琴和二李都說:"我們都有一個女兒,齊來附館。你們本家妯娌兩位,隻管了供給;我們四家公湊些束脩罷。"李紈道:"這件事總要回明了太太才好商量呢。"眾人道:"這個自然要回的,同去講罷。"大家同著正往裏走,寶釵一路隻是笑。李紈便問:"你笑什麼?"寶釵道:"我笑的是眾姐妹都有了行業,還隻是這樣愁窮。"眾人道:"我們那裏有什麼行業?"寶釵道:"我瞧見《笑林廣記》上載一首詩,說是:’弄瓦前年慶五朝,今年弄瓦又承招。弄來弄去無非瓦,令正原來是瓦窯!’如今各位都開了一座窯,怕不是行業?"李紈道:"稀罕你生了一個拳大的男孩子,就來罵人!"湘雲道:"他的行業更貴重呢,竟是個古董玉器客。"李紋笑道:"你可不做了個細花金銀匠嗎?"李綺也笑道:"到底要讓甄家窯行裏熱鬧,一弄就弄成了三個!"甄氏道:"姨媽,你叫嬸娘取笑了,怎麼拿我來點景玩兒,何苦來呢?"眾人一路笑一路說,早已到了上房。王夫人站起身來問道:"你們遊園遊得這麼樂嗎?"眾人坐下便把園中商量的話回明了,請太太示下。王夫人道:"這是很好的事,也不用你們各人操心。我雖然窮,這點子小費還做得起東。這供給呢,在公賬裏開銷了。九個學生,我竟每年送九十兩薄脩罷。"岫煙賭咒立誓,不要束脩。王夫人道:"你這樣執意,倒不便奉屈了。"岫煙也隻得應允。王夫人說:"如今已是九月將盡,竟是十月小陽開館。初二日是上好的日子,又是奎宿,又是成日。大家帶了孩子,初一取齊,初二早晨就好拜先生了。"眾人各各喜歡,次日都回家去替女兒收拾鋪蓋箱籠。

到了十月初一,飯後果然都到齊了。上房裏擠得滿滿的,一個個如花似玉,落雁沉魚,比那五色的罌粟花兒還要鮮明好看呢。正在碌亂的聚談,隻聽得房外一片響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