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颺立在樹下，默默許久。
雖是臘月，晨風卻很輕柔，將楚颺極輕的語聲送出去：“你來了。”
“是，小王爺。”合歡樹後，不知何時已立著一個身影。
“我說過，四下無人的時候，不必這樣喚我。”雖然是在下命令，楚颺的語氣中沒有半點居高臨下的傲岸，反而是非常親和溫柔。
樹後的身影緩緩移步，走入清淺的晨光中。
“是，”白衣出塵的少女如同天外仙子，盈盈下拜，輕道，“公子。”
“風夜那邊怎麼樣了？”楚颺點點頭，示意她免禮，方問道。
“一切妥當。”晚月抬眼望了望他，遲疑著說道，“那人……果真是慕將軍麼？”
“我本來也是不信的，所以今日還特意帶上鍾姑娘。”楚颺蹙眉道：“她應當是了解雲兄的。方才看她神情，似乎在他身上發現了什麼可以證明身份的印跡。既然她都覺得是慕兄，想必……不會有錯。”
晚月神色一暗，道：“真是天妒英才……”她忽得想起什麼，驚道：“鍾姑娘不會……想不開吧？”
“若沒有和親這件事，我的確要為此費些心思，可如今她知道了和親一事，就不必擔憂她會尋短了。”楚颺眼前又浮現了她那月色下盈盈而立的身影和請求他留下慕雲屍身時的決絕，心中竟泛起了一層層的漣漪。
“鳳吟箏神妙之處，在於除了鳳吟主人外，無人能在鳳吟箏上奏出妙音，在瀲雪手中，可作龍鳴鳳吟，在他人手中，不過一塊廢木而已，如此一來，替嫁這條路便走不通。加之慕容家已無其他族人，她若自盡，鳳吟箏便失了傳人，和親也便不成，到時虞明國大軍來犯，磬遠國社稷難保。”楚颺接著說道，“她絕不會忍心鳳吟仙音從此不複存在，更不忍置磬遠百姓於不顧。”
晚月輕輕點點頭，道：“這樣也好，起碼鍾姑娘還能忍痛活下去。”
“晚月。”楚颺忽然轉過頭，定定地望著白衣清逸的少女，輕道：“昨天我對你說的……你若不願意……”
“公子。”晚月淺淺一笑，打斷了他的話，毅然道，“自打公子將晚月從火坑中救出後，晚月就決心為公子做任何事。”晚月抬頭望了沈離一眼，目光中分明是無限的柔情，“公子乃成大事之人，晚月不奢求什麼，隻要能為公子盡一臂之力，便心滿意足了。”
楚颺心中一動，凝望著這為自己幾乎將要付出了全部的女子，心中說不出是憐惜還是感動，想說些感謝的話，凝視了她許久，最終卻什麼也沒說出來。
他微微偏偏頭，望著東方薄霧中隱隱升起的旭日，目中是一瞬的傲岸與決絕，一字一句地道：
“傳話給風夜，就說……時機已到。”
靖文侯府，箏音琮琮。
鍾瀲雪撩撥著箏弦，一曲曲盡是哀思。悠然的琴聲裏，似乎當年慕雲與她的歡聲笑語，猶在耳邊。
她彈著鳳吟箏，曲聲清妙空靈，如鳳吟幽穀，鶯啼深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