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徐瑾素坐在車裏,聽到路中央傳來的叫囂聲以後,她的嘴角微微彎了起來,看來,該來的人,全都來了。
她抬起手,輕輕掀起車窗一角,向外望去,此時,那些攔在路中間的、咆哮著喊打喊殺的所謂的“劫匪”們,已經和她帶來的侍衛對上了。
馬車前麵,從剛開始的劍拔弩張到現在的刀光劍影,當一支箭羽‘嗖’地一聲射/進車廂的時候,徐瑾素看著那閃閃發著寒光的箭頭,終於笑出了聲。
馬車裏,隻坐了徐瑾素一個人,知書、識理,一個被她留在了良王府“看家”,一個被她留在了法華寺為她祈福三日,現在,她身邊的心腹,一個都沒有。
徐瑾素本來就是一個心思細膩又柔軟的女人,她可以為了放在心裏的人,傷害很多人,也可以為了那些真正關心她、效忠她的人,傷害更多的人。在她眼中,那些都是別人不是嗎?
她再次掀開馬車的窗簾,看著眼前‘乒乒乓乓’打成一堆的人,那些所謂的‘劫匪’,身上穿著粗布麻衣、腳下卻蹬著五兩銀子一雙的官靴,徐瑾素微微皺眉,怎麼用的是官家的人,難道那個幕後黑手不知道,一旦事情失敗了,這些被斬殺的‘劫匪’就是最有利的證據嗎?
徐瑾素靜靜地收回手,安靜地坐回車廂中,仿佛外界的血雨腥風和她沒有任何關係,她就像是一個安靜的、安靜中帶著淡淡寧靜到聖潔的雕像一般,坐在一片打打殺殺地馬車中,不時有箭頭穿過馬車壁,射/進來,而她的臉上,卻一直露著淡淡的笑容,極淡,極美。
仇皖出事了,他最信任的九大暗衛出現了叛徒,阿九仇皈不僅歸順了皇帝,還以為和自己一樣有了前世的記憶,而動用了白伊依這個仇皖的弱點。
徐瑾素始終都記得,在她認為和仇皖之間的信任可以再多一點的時候,白伊依的出現,就讓他們的信任差一點分崩離析,要不是她最後退了一步,她想,他們之間的合作,可能因為那個女人而毀於一旦,而跟著毀掉的,則是徐家的未來。
徐家本來的處境就不是太妙,老牌世家、言官泰鬥,父親徐錚在朝中文官裏的一直都很有話語權,這讓徐家在地位超然的同時,也同時處在兩皇相爭的尷尬位置。
老牌世家,一般都會是太上皇的跟隨者,可是,太上皇的年紀放在那裏,那是一艘注定要沉的船,即使現在看上去還是光鮮亮麗,可是內裏已經被蟲蛀空,隻要太上皇一死,那些跟著太上皇身後的派係,就一定會被皇上清洗,而太上皇,如今已是過了耳順之年,也沒幾年好活了。
而現在這位年輕的帝皇,也許是因為之前做隱形皇子太久的緣故,導致他一招大權得握,那種長期壓抑在骨子裏的控製欲瘋狂的滋長,已經達到了一種誰都看得出來的地步。當這樣一位及其向往權利的皇帝,被已經退位的太上皇壓製的時候,他的心情,可想而知。他痛恨以孝壓自己的太上皇,同樣痛恨那些跟著太上皇的老牌世家,而徐家,也成了他痛恨的一員。即使現在他還動不了徐家,但是,隻要有朝一日,他大權在握,即使皇後出身徐家,徐家也是逃不過抄家滅族的一天。
徐瑾素想幫父親,想為徐家某一個安定甚至輝煌的未來,那麼,有什麼比從龍之功更好的呢。更何況,她知道,上輩子,誰最有可能登上地位,除了那個最後讓她心灰意冷的仇皈,就隻有最後帶著白伊依遠走天涯的仇皖。
對於仇皖這個人,徐瑾素一直是佩服的,不是每一個人都可以做到,為了心愛的女人,放棄到手的權利和皇位,至少,當年她愛的失去自我、舍棄了所有人而等到的仇皈,沒有做到這一點,仇皈是為了權利和皇位,放棄了他。
徐瑾素知道仇皖是一個一旦答應,就一定會遵守諾言的人,所以,他也是一個很少會說出諾言的人,但是,當他們之間達成了協議,仇皖答應了她保下徐家的條件時候,她就知道,徐家有救了,她要做的,隻是把仇皖推上皇位,而且在這之中,不背叛他就夠了。至於仇皖最後所謂的隻娶白伊依一人為後,上輩子他沒做到,這輩子,她幫他做到。
她不是已經讓他離開軍隊,進了禮部嗎?讓他熟讀本朝禮法、曆代禮製嗎?
她不是幫他抄了江南謝家,清理江南鹽政嗎?幫他在文臣中站住腳跟、不再勢力不均了嗎?
隻是一個白伊依,讓他們之間的信任出現了危機,那她,就幫他把這個危機解除好了。
仇皈投靠了皇帝,所以皇帝莫名地就派仇皖去了西南,既然皇帝已經懷疑了仇皖,為了不讓皇帝繼續忌憚仇皖下去,良王府和徐家的關聯,就必須斬斷,而這個關聯,就是她。
徐瑾素微微笑著,臉上的表情慢慢篤定起來,等到仇皖知道她為了他們之間的這場交易所做的事情,那麼,不管為了如何,以仇皖的性格,必會保住徐家,而自己,所求的,也不過如此罷了。
等到馬車開始劇烈的晃動,車外傳來侍衛們驚恐地大喊時,徐瑾素終於滿意地閉上了眼睛,她感覺到自己的整個人都在急速的旋轉著,然後,她的身子劇烈地撞擊在馬車的車壁上,聽著耳邊傳來不斷撞擊、破裂的聲音,她的整個口鼻,都被洶湧而至的、冰冷到入骨的河水所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