ʮһ(3 / 3)

鄭少白被捕了,連夜被押往閻王殿。閻王殿就是軍工分廠,日本的特三科設在裏麵。廠裏的工人隻要和特三科打上了交道,不死也得脫層皮。當天夜裏,鄭少白就吃了苦頭,特三科的幾個漢奸把他雙手捆著,用電葫蘆吊到半空中,輪番握著皮鞭抽他,皮鞭上還沾了涼水,直抽得他死去活來兩三次。他們要他招認:一共偷了多少次?鄭少白咬死口說,隻這一次,他隻是想用這塊銅皮配兩把家裏用的鑰匙。特三科的人不信,第二天撲到他家裏,想搜出足夠的贓證。

幸運的是,鄭少白出事的消息工友們連夜告訴了葉春蘭。葉春蘭也不糊塗,馬上喊醒小湧、小玲,把東屋的破台鉗、小熔鍋全藏了起來。待得特三科的人進門翻箱倒櫃時,罪證大都消失了。鬼子漢奸們搜了大半天,隻搜出了一小截舊銅線,事情才沒鬧大。如果當時搜出了破台鉗、小熔鍋,估計鄭少白這條小命就保不住了,日本軍方沒準會以破壞軍工生產,反滿抗日的罪名把他處決。

日本人認為這是一般的小偷小摸,關了鄭少白一個月後,把他留在軍工分廠繼續幹鉗工。雖說還是鉗工,自由卻從此喪失了,他名義上沒進監獄,實際上等於進了監獄。日本人不讓鄭少白回家,讓他和那幫從淪陷區抓來的募集工、國民黨軍戰俘吃住在一起。白天幹活,晚上睡覺,都有大日本皇軍給他們站崗。唯一區別於戰俘、募集工的待遇是:廠裏照發他一份工薪。隔上三兩個月,還允許家裏人來探望一下,送點東西。

日本人知道鄭少白是個好鉗工,很看中他的手藝。管理軍工分廠的日本廠長曾對鄭少白說過:隻要他好好幹,多替皇軍效勞,將功贖罪,日後還是能回東方廠自由做工的。開初,鄭少白還真信了,真就好好幹了,可後來才發現,日本廠長是在騙他,進了這座閻王殿的,幾乎沒有一個人能活著走出去。他要想從這裏出去,隻有兩種可能,一種是累死在這裏,被日本人抬出去;再一種是,國軍最終打敗日本人,他作為被解放的奴隸走出去。對日本人的仇恨,因這殘酷現實的壓迫,日複一日地深刻起來。對安忠良先生和安先生為之效勞的那個國民政府的好感,則隨之與日俱增。那時,鄭少白做夢都夢見安先生和郜先生重新進入清浦。他知道安先生和郜先生都是抗日救亡團的,他們有遊擊隊,遊擊隊在打日本!

後來有一天夜裏,是哪一天記不起了,不是1942年就是1943年,遊擊隊的人還真的打進來了。槍聲響了半夜,軍工廠的圍牆被炸塌了半截,七八十口子戰俘、募集工趁亂逃了出去。鄭少白當時正上夜班,身邊有鬼子兵持槍看著,沒逃成,心裏卻真誠地為擺脫魔掌的同胞們高興。

葉春蘭和家裏人常來看他,葉春蘭看一次哭一次。小玲也哭,恒仁、恒義也哭,倒是小湧大了,有點像個男子漢了,非但不哭,反而做出笑臉安慰他說:“叔,你自個兒保重就行了,別憂心我們,小鬼子的日子長不了的,我知道,劉二叔告訴我的!”後來鄭少白才知道,那個劉二叔的弟弟是抗日遊擊隊的,劉二叔曾經想把小湧送過華熒山,到遊擊區去幹八路的。小湧猶豫了幾天,最終沒去,小湧自認為是個男子漢了,不能對這個支離破碎的家庭這麼不負責任。

那年,小湧還不到十六歲,已在東方廠正式上名做了鑄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