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會脫殼,但不改其性。馬彪見孔世儒漠然置之,宛若狗臉,立馬轉麵無情,齜牙咧嘴,胡攪蠻纏道:“好,這事你不管,當時我們給你要三百萬,你隻給六十萬,就按潁川市的生意攔腰砍的說法,你給得也太少了吧。因此,你至少還得再給我們一百萬!”
孔世儒聽後心中“咯噔”一下。正是人急智生,他靈機一動,施以緩兵之計,用商量的口吻對馬彪道:“如今我躺在醫院,就是想給你,這麼大的數也無法去借。這樣吧,你先回去,等幾天我出院後,咱再聯係,行不?”
此番,馬彪的本意就是來蹚蹚水,帶有極大的試探性。見孔世儒終於鬆口,正中下懷,於是便也順水推舟,滿口答應道:“不過,你可一定當個事兒辦,我回去先設法穩住老二……”
夕陽在遠山緩緩墜落,遙遠的天際橘紅色的餘暉,漸漸收斂,暮色無聲無息地降臨。但燥熱的氣浪仍然彌漫在空氣中,人們三三兩兩走出家門,或找風口納涼,或在路邊徜徉。鎮海寺大門外廣場一帶的夜市,熱鬧異常。小販的叫賣聲此起彼伏。
廣場一隅,有五六個上了年紀的人,環坐在一張茶桌旁,彈著三弦、拉著二胡、敲著響板,唱著地方小調,在自愉自樂,吸引不少圍觀者:
太陽出西落了東,滿天的月亮一顆星;
萬裏晴空下大雨,樹梢不動刮大風;
種棵玉米結土豆,蘿卜發芽長成蔥;
小螞蟻踩死個驢駒子,麻雀叨死一隻大老鷹;
那邊來個出殯的,抬著紅色轎一乘;
轎裏坐個大姑娘,雪白的胡須飄前胸;
八十多歲老太婆,一蹦多高去當兵;
跳蚤懷孕坐月子,它生了一窩大狗熊。
地方風味小吃一條街,更是語笑喧闐,擾擾攘攘。有賣水煎包、炸肉盒、胡辣湯、白吉饃、燒麥、燒雞、蔥油餅、生氽丸、焦油條、熱豆沫、羊肉湯、牛肉湯的攤點,一街兩行,殊滋異味,花色俱全。一些超市、商場為抓商機,延長營業時間,店鋪、門麵前的霓虹燈五光十色,閃閃爍爍,把原本就熱鬧的夜市,點綴得更加絢麗多彩。一個頭戴繡花禮帽,身著少數民族服飾的中年男子,動作嫻熟,麻利地把穿有羊肉片的鐵釺,均勻地排放到烤爐上。爐中的炭火正旺,他把羊肉串排放好後,又用三個指頭撮些精鹽、辣椒麵和孜然,天女散花般撒到羊肉串上,烤爐上登時發出“吱吱”的油滴到炭上的響聲,冒起一縷夾雜著特殊氣味的濃煙,那氤氳隨風蕩散開來,噴香撲鼻,令人垂涎。“熟啦,羊肉串!烤羊腰……”攤主操著生硬的、有點兒怪怪的少數民族普通話招徠食客。
馬彪、劉道光、李海深圍坐在一個小方桌旁,桌上擺著烤羊肉串、烤外腰、烤內腰、烤羊板筋。三個人邊吃邊高談闊論,飲酒聊歡。馬彪仰頭往肚裏灌一大口酒,擺出一副得意洋洋、躊躇滿誌的神情,把剛才獨闖病房,找孔世儒索要一百萬的經過,添油加醋、眉飛色舞地給劉道光、李海深講述了一遍。劉道光“吧唧吧唧”大口嚼著羊板筋,“哧哧”笑著恭維道:“彪哥膽大心細,渾身上下淨麻子,點子特別多。剃頭的拿鍘,是幹大事的……”
李海深卻憂心忡忡地提醒道:“老鱉咬人,光叼著姓孔的不放,是不是有點過?俗話說,老虎不吃回頭食。彪哥,咱可別把姓孔的逼急了,你沒聽人家說嗎,兔子急了,還咬人呢。”
得意忘形的馬彪趁著酒興,用蔑視的目光瞟李海深一眼,西北風刮蒺藜,連風(諷)帶刺道:“我看你是扛著救生圈跳水,小心過分了。俗話說,見鱉不捉,佛也怪罪。說書的掉淚,你就別替古人擔憂了。咱趕緊再喝幾杯,完了我給恁倆找個地方泡妞去……”
身著病號服,神黯心焦的孔世儒,此時也在病房一杯接一杯地喝悶酒,他時而捶胸頓足,時而涕淚交垂。百感交集,猶如萬箭穿心的他,萬分悔恨自己遭綁架之夜心醉魂迷,被綁匪抓住了怕丟人,擔心兒女慘遭不測的軟弱心理,結果一失足成千古恨,至如今落得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任人宰割,跳進黃河洗不清的悲慘結局。馬彪的貪得無厭,使他真正領悟到士可殺而不可辱的真諦;領悟到從某種意義上講,使人最容易上癮的不是毒品,而是金錢;領悟到金錢對於綁匪而言,猶如是海水,他們飲得越多,渴得越厲害;領悟到惡狼,永遠也喂不飽的哲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