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考慮問題的時候,往往取決於那個瞬息他站在哪一個側麵。現在她發現自己站在一個以前沒站過的視點上,於是她向昔日的對手輕聲呼喚……
安安先去強總辦公室,裝作是來交一份預算報告,她無聲地坐了一會兒,盯著強總不自在的臉神,啥都沒說,忍著淚,然後回來,躲在衛生間裏哭泣。
她想,他居然選擇了那個清潔工做他的助理,這是對我的汙辱。我知道他為什麼這麼做。這是對我下了一記封堵棋,讓我遠離他,讓我死了心。讓他自己好辦。
她好像看到了他皺著眉,在對她說,你看,我也找好了助理啦,雖然你也合適,但不妥,不是工作方麵不妥,而是你的情感狀態不妥,好啦,好啦,這樣會冷靜一些,慢慢地讓自己過去,既然你明白了,我也不多說了,我用這樣的方式讓你明白我的意思,不好意思啊……
安安淚如雨下,心裏又憤怒又軟弱,雖然有幾個瞬息她承認他做得沒錯,符合理性,要不又能怎麼樣呢,若要有尊嚴,現在撤是最好的結果,但安安的不舒服是,這樣的方式仍然是對她的傷害,是無視她的用心,尤其是當一個人管不住自己的心的時候,其實是無辜的,你怎麼可以這樣?這讓她感覺自己走近去看到了他的真正嘴臉,個人中心,冷酷。
現在在衛生間裏哭,你不用擔心遇到張彩鳳,因為張彩鳳如今坐在強總隔壁的總經辦。
正在安安哭得花容失色的時候,隔板外麵站著趙雅芝。她用低沉的聲音勸道:小安,你出來。
趙雅芝說,別哭了,你這一哭,辦公室裏的人還以為你是因為我呢。
趙雅芝說得一點沒錯,設計部裏的人都知道安安最近想去總經辦,因為安安放出風聲:我看著人家“大牌”的臉色,心裏也很難受,想一想也是,人家都做到那麼資深了,不容易,誰對自己沒個指望,人家都幹了這麼多年了,還是我走吧,該讓她當這個總監的,我走了,我真的想走了。
趙雅芝在心裏對此不屑一顧,作為一個敏感的女人,她的眼睛雪一般亮,她在心裏說,切,你走不走的,扯我幹嗎,我承認我是給你壓力了,但客觀上那也是對你有好處的,有壓力才能快速成長,你要走,那是你的事,你還真把自己說成雷鋒發揚風格了,你以為我就不知道你怎麼那麼想去那兒,還不是衝著他去。
她在心裏說,沒什麼意思的,沒什麼結果的,像你這麼聰明的人,這一點都看不出來。
而現在,趙雅芝站在衛生間的隔間外,叫安安出來,別哭了。
這看起來有些怪,但其實同樣合乎情理。因為首先安安沒去成總經辦,這失落多少不會讓人太心硬,包括趙雅芝;其次,安安想去那邊,趙雅芝雖然在心裏認為與自己無關,但理性地想,她也承認自己的脾氣讓對方受不了,另外,她想去,也多少有點不和自己爭這個總監的念頭……一個人考慮問題的時候,往往取決於那個瞬息他站在哪一個側麵,現在趙雅芝發現自己站在一個以前沒站過的視點上。於是她向裏麵的安安呼喚。
給她這麼一喚,安安更是泣不成聲。一個人的委屈有時需要周圍的呼應和渲染。
她變得更為劇烈地傷心,也加深了門外趙雅芝心裏的失落,她想,如果安安真去成了總經辦,那麼自己也不會和張彩鳳比了,如果她去成了那裏,自己每天上班也就沒她這個對立麵了,彼此都會輕鬆一些……因此趙雅芝對樓上的強總充滿了埋怨。
於是趙雅芝低聲勸安安,別傷心,會過去的,人都會有這樣一個閱曆,快點出來吧,我說的是你的心快點出來吧,別沉迷,我看得懂的,那不會有什麼好的,有什麼好呢,我這一輩子你也看到了,沒有落點有什麼好呢,你現在還來得及,對於不該浪費時間的人,在他身上多花一秒鍾都別願意,沒什麼意思的,你也看到了吧,看清楚了吧,男人這樣子的方式,已經是最理性了,女人沉迷了就輸了,你現在還來得及,趕緊趕緊,出來,出來。
趙雅芝說著說著,都不知道自己是勸她的心從單戀中出來,還是人從廁所裏出來。就一語雙關吧。
相信安安聽得懂。
安安當然聽得懂。她出來的時候,已經收拾好了自己,像所有利落的、幹練的上海女孩子。
於是接下來,設計部的同事們看到了令人腦子短路的一幕:“大牌”趙雅芝與代理總監“酷女”安安,彼此挽著,走進了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