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月白垂目:“都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裏,大海撈針的,你要怎麼找……”
天機一撩衣擺盤坐下來,置於身周斑斕光芒之中,淺淺一笑道,“秦小姐身上留有天機一道仙靈,以我為引,或許能尋得些許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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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芒流轉而去,豔陽之下,碧空之中,逐漸散於虛空,沒於呼吸。
“若我猜得不錯……”陰陽印撤下,容序環顧四周,苦笑道,“我們被靈炁衝散,此處也應當並非風華山結界之內。”
談霜站在他身邊,放眼望去,腳下高山巍峨,身側峭壁崎嶇,入目青山蒼翠,遠近雲霧繚繞。觀其高甚於風華山,其勢亦如斧劈刀砍,更陡於風華山幾倍。此刻他們所在的,正是一條貼著峭壁而建的棧道,足下幾乎是半懸於空,下望深不見底,令人膽戰心驚。
這裏,無論風光或是山勢,皆與風華山全然不同。
一醒來便在此處,四處尋找除了對方再無他人,山上山下也皆無人聲,除了斷續鳥鳴與枝葉簌簌之聲,再聽不到其他。
“或許,我們是落在哪個荒山野嶺了。”容序無奈地笑笑,按捺下心中焦灼與隱隱約約的熟悉之感,向她伸出手,“路不好走。”
談霜躲開,棧道狹窄她無法繞過他走,隻能不言不語站在那裏,對他伸來的手視而不見。
容序訕訕,隻得沿著棧道繼續前行:“方才沒能召來四方之門,許是陰陽印靈力不支,我們先在此暫留一兩日,待接引星辰之力便可離開此處。”
“你可以離開,其他人呢?”談霜幹巴巴地道,雖是與他說話,眼睛卻隻看著別處或是腳下,不肯看他,“怎麼找他們?”
容序沒有回答,走了一陣後才道,“若在人間,子風身上有皇命信物,忍冬也機靈,無論到哪裏總有辦法回到風華山——或是回京,若在他處……”容序強顏歡笑,“若是落到仙界,倒是他們的仙緣了。”
“若是其他地方呢?”談霜毫不留情道,“你們說的五界,妖、鬼、魔,人界與仙界的贏麵似乎還小一些。”
五界眾生,億萬生靈,憑他之力,如何找得到?
他想要保護的人,卻因為他的法陣,弄丟了。
容序閉了眼。
“你害怕了是不是?”談霜冷冷道,“我沒想到,還會在你臉上看到這副表情。”
“那你知不知道……”容序喃喃低語,聲音囁嚅得竟帶上從未見過的酸楚澀苦,“我害怕保不住他們,就如十九年前,害怕保不住你一樣?”
談霜不說話了。
一時沉默,二人皆不言語,隻木然地沿著長長棧道前行。
棧道曲折蜿蜒,緊貼著山壁蛇行,下望而去,像極了盤於山柱的巨蟒,張著血盆大口盤踞於下,隨時準備躥上來將他們一口吞下。
山嶽浩浩,天地渺渺,他二人一前一後緩緩前行,微不足道就如塵芥。
“他們,你我,都不過聽天由命罷了。”
深穀之中,有聲音隨風而來,回蕩在山崖之間,正如天地的重重喟歎。
談霜跟在他身後,忽然覺得麵前這個人萬分陌生。
這種感覺一如十九年前得知真相的那一刻,她不敢相信深得父親器重的少年英雄是官軍臥底;十九年後,她以為自己重新認識他了,卻又在突然之間見到另一副麵孔。
她記憶中的容序理智冷靜,甚至心狠手辣,可以一麵與她情定終身與所有人稱兄道弟,一麵仍舊將他們當做叛軍不動聲色地連根拔除。他可以那麼冷漠地說出“以命換命”的法子,可以那麼鎮定地提著嶽父首級邀功攬權,可以明麵上大義滅親私底下不著痕跡地放走她……他曾經有條不紊步步為營,令人以為他便是這樣一個人,不信命不信情,信自己雖一介布衣,隻手便能翻覆雲雨。
可現在,他卻說出“聽天由命”,何其諷刺!
無論是誰說這句話,都不該是他!他怎麼會是聽天由命的人?
談霜忽地住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