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知曄認出來,那是昨日見過的,季小姐的貼身丫鬟。
那丫鬟戰戰兢兢的,一直不敢抬頭,說話聲音帶著哭腔,已嚇得語無倫次了:“早、早上……我去伺候小姐的時候,看到小姐、小姐倒在床上……渾身都、都是青紫的!眼睛、眼睛瞪得有、有那麼大!連眼仁都是青紫的!手也……也被削了一半……我、我壯著膽子去摸了下,人早就、早就僵了……一點生氣都、都沒了……”
季知府咬牙,痛苦地別過臉去。
丫鬟偷偷抬眼,飛快掃了眼秦知曄又低下頭去,語中顫抖更加明顯:“昨晚、昨晚隻有秦小姐來過……秦小姐說肚子餓,想、想喝點粥,小姐就吩咐我去廚房做了……可、可是,回來的時候,看到、看到秦小姐慌裏慌張地跑出去……我、我問秦小姐怎麼了,秦小姐不理我,還差點、差點把粥撞翻了……我回房的時候,看見小姐趴在桌子上很難受的樣子……問她,她卻要我別說出去,我……”說到這裏,丫鬟突然跪了下來,衝著季知府與秦知曄拚命磕頭,“老爺!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啊!秦小姐,我是萬萬不敢懷疑小姐的,求小姐莫要,莫要……”
季知府狠狠踹去一腳,正中那丫鬟心窩,將她踹得摔上廊柱:“混賬!我季家竟然養出你這麼個沒良心的白眼狼!”
季小姐死了?秦知曄愕然,轉臉望去,秦慕宇與容序皆神色黯然。
那丫鬟趴在地上,哆哆嗦嗦舉起一張黃紙,大氣不敢出。
鐵畫銀鉤,黃符朱筆,是容序親手所畫的鍾鳴符。
“季大人。”秦知曄攥緊了手,臉色有些發白,“大人是懷疑我殺了季小姐嗎?我昨日是去見過季小姐,但絕沒有與她動手!何況聽這丫鬟方才所言,季小姐暴斃不像凡人所為,大人就不懷疑,或許有什麼妖魅嗎?”
“妖魅……嗬……”季知府慘笑,麵上表情扭曲如痛哭,“確實……我瞎了眼,把妖魅引到了自己家裏!來人,給我帶上來!”
人群之中推推搡搡,很快一個從未見過的小廝被踉蹌著推到她麵前,“你昨夜遇上的事再給我說一遍,一個字都不許漏!”
有先例在前,小廝不敢磨蹭二話不說扯了外衣,露出肩頭大片淤青,一伸手,直指人群之後的延湘嚷嚷道:“就是她!小人昨晚去延湘姑娘房中送晚膳,也不知哪句話得罪了姑娘,那姑娘就在我肩上那麼一按,我這右肩險些就廢了!”
視線齊刷刷投來,正無聊轉著根桃枝的延湘一頓,隨手丟了桃枝,抬起眉似笑非笑道:“你這不是還沒廢麼?”
她一笑,那小廝立刻記起昨晚肩頭刺入骨髓的痛楚,頓時犯怵忍不住向後縮了好幾步,連聲音也不自覺小了下來:“也、也是初時沒什麼感覺,待回房一沾上水,就疼得恨不能砍了這手臂!整整疼了一夜啊!與我同房的季祥可以作證!”
被點名的家丁大聲應著,上前義憤填膺道:“小人親眼所見!那傷口青黑青黑的,就一個手掌的樣!你們、你們對我們小姐是不是也用這種妖術?不然、不然這符哪裏來?上頭奇奇怪怪,我們季府從來沒有這種東西,秦小姐來過就有了,不是你們的是誰的!”
“是在下的。”聲音由遠至近,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投注在淤青黃符上,竟無人注意到容序已從層層包圍之外,閃身出現在秦知曄身邊。
先前捶胸頓足言之鑿鑿的季祥一愣,下意識躲開幾步,說話也結巴起來:“大、大人,您看,我們那麼多人竟然都、都攔不住他!這這這……這不是妖法是什麼,小姐、小姐一定是他們害死的!”
“少見多怪。”延湘嗤笑。季祥隻覺眼前一花,再回神時已被她扼住脖子,一點一點提離地麵,胸膛裏空氣源源不絕地流失,呼吸阻滯,眼前一切都褪去色彩,唯有那勾唇冷笑的女子眉目深刻,一頭紅發如同鮮血,鋪天蓋地將他視線所及染透。
“延湘!”眼見著那人顏麵青紫,連雙目都暴凸出來,容序出手去阻,暗自心驚沒想到她這樣隨隨便便就下死手。
延湘側側身子格開容序一擊,手中力道稍鬆,嫌惡地將那人丟開:“我要殺人,還需那麼麻煩?”
那人已暈厥過去,要是她再用一分力,就必死無疑了。
“延湘姑娘,還請莫要添亂!”眾人駭然之際,還是秦慕宇率先回神,搶在其他人之前急切道,語中竟隱約懇求之意。
延湘聽出來,意外地回頭,望向他的目光裏興味漸起。
局麵已經夠混亂,季知府本就懷疑秦知曄用了什麼方外之法害死愛女,延湘竟還上趕著給人送證據!秦慕宇心急如焚,原本他也做好了強搶人的準備,此刻被延湘一鬧,他反而再不能輕舉妄動,眾目睽睽之下,一動便是坐實了與妖人勾結,秦知曄恐怕再難洗刷冤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