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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安眠。
秦知曄醒來的時候,屋子裏空空蕩蕩,除了她自己,僅餘滿室殘燭。那個神出鬼沒的人早已離開,沒有留下半分痕跡,幾乎要讓她以為是自己嚇壞了產生的幻覺。
她的重明劍端端正正放在矮幾之上,秦知曄揉了揉額,此時才想起重要卻被她遺忘的事——羅熠怎麼來了?
對頭延湘還在,設有追蹤之術的珠子在吳諼那,他為什麼還會來?
秦知曄敲敲腦袋,喪氣著自語:“昨天真是嚇昏頭了……”
日上三竿,窗外陽光正好,看上去應當快到巳時了吧?睡了這麼久秦慕宇竟沒來叫她起床,當真是稀奇事……
秦知曄胡亂想著,慢吞吞換了衣服,拿房中備的水簡單梳洗了下,正抖擻著精神準備出門去找秦慕宇和容序,門卻在她推開之前響了。
不同於秦慕宇的有禮有節,亦不是容序的從容不迫,突如其來的拍門聲就如夏日裏急襲而至的驟雨,劈裏啪啦的,動靜之大幾乎把秦知曄震住。
知府家中,貴客房間,誰有那麼大膽子竟敢這樣無禮?
“放肆!”
秦慕宇的喝問聲傳來,雜亂無章的拍門聲當真停了。“誰給你們的膽子來驚擾我妹妹!”
“下官不敢!”有人高聲道,隔著房門,依然能迅速認出那是季知府的聲音,“下官隻是想為小女討個公道!”
季小姐?秦知曄心一沉,這是出了什麼事?容大哥說今日除妖,莫非除妖之時傷到了季小姐?
“令愛罹難秦某亦痛心惋惜,但此事與我妹妹何幹,季大人想遷怒也找準對象!”
“是,我季某人不如你安國公有權有勢,你安國公的女兒是女兒,我季某人的女兒就不是嗎!秦、慕、宇!你若看不上小女直說便是,竟唆使親妹害人性命,安國公真是教的好兒女!”
“住口!”秦慕宇勃然大怒,“血口噴人,安慶府在你這種昏官治下當有多少冤假錯案!來人!給我把這個庸吏拿下!”
兵器鏗鏘,其中非夷出鞘之聲猶為清晰。
“哥!”秦知曄砰地推開門,驚異看到秦慕宇高舉皇命令牌,院中已圍滿官差,對陣之數五五之分。
而房門之前,是季知府領著一眾家丁,個個披堅執銳來者不善。
“忍冬,過來。”秦慕宇臉色鐵青,盯著最先的那幾名家丁戒備異常,仿佛隻要他們向秦知曄的方向動上一動,他就會立刻暴起將這些人就地斬殺。
秦知曄環視一周,忽然明白了眼前局勢。
聽他二人方才所言,季小姐遭遇意外,而她在昨晚見過季小姐,季知府便懷疑到了她頭上,氣急之下帶了全副武裝的家丁來向她討要說法;而秦慕宇此來未帶隨從侍衛,出示皇命令牌才得以調動部分官差,自然落了下風。
季知府與一眾家丁已將這個房間圍住,而包圍之外,是已然拔劍的秦慕宇和談霜容序。更令秦知曄意外的是,不遠處,連延湘都在,雖是一副看戲模樣,但她相信,就憑延湘一路跟來,若有萬一必定會出手相助。
何況,包圍她的家丁雖然多,但她不是毫無還手之力的弱質女子,且無論是談霜還是容序,其出手速度都絕非任何一個家丁可比擬。她雖在重重包圍之內,卻並無太多危險。
季知府言語之間誹謗侮辱家人,秦慕宇盛怒之下,恐怕不會輕易放過他。
秦知曄沉吟一陣,腳步偏轉,目不斜視地向季知府走去。
家丁呼啦一聲圍上前來,卻無人敢真正動手,季知府一把抽出身旁家丁的佩刀,高舉的刀尖微微顫抖,目中老淚晶瑩。
季汀蘭是他唯一的嫡女,多年來萬般寵愛視若掌上明珠,多少人踏破門檻提親他都沒舍得應允,一心想為女兒找個好夫婿這才趁此機會向安國公世子大獻殷勤,為的就是希望女兒能嫁入公侯之家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萬萬沒想到,不過一夜,昨日還巧笑嫣然的愛女竟再無生氣,而最大的嫌疑人,此刻好端端站在他麵前,他卻不能令之下獄重刑審訊……何其不甘,何其不忿!
季知府三十五出仕,一路摸爬滾打好容易升至四品知府,任職安慶也不過五年。算算年紀,也當年逾五十了吧,已是兩鬢蒼蒼,麵有溝壑。秦知曄忽然有些心酸,季知府比父親更為年長,也不過是個老人而已,可憐天下父母心,這愛女之心,與父親、甚至與皇帝,又有多少區別呢?
“季大人,可否告訴我,季小姐到底出了什麼事?”
刀尖顫抖得更加厲害,季知府啞著嗓子,幾次開口都不曾說出話來,劇烈咳嗽許久,將刀狠狠往地上一丟,才從家丁之中拉出個小丫鬟來,恨恨道:“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