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知曄步履匆匆,甚至無暇去顧及身後跟得辛苦的丫鬟小廝。季府回廊曲折,奔走間夜風吹上麵頰,陰陰冷冷,叫人寒毛直豎。
她記得,告辭離席時那人一動未動;一群人靠近時那人全無反應;甚至她在他身邊走過,在他眼皮子低下跨過門檻時,那人依舊連頭都沒抬,專心致誌地吃著手中那碗白飯。
除了她,旁人都像是沒看到他,一切如常,隻有她,麵對著那人身形投下的陰影不寒而栗。
轉過最後一個回廊,容序的房間燈燭昏黃,透出紗窗的一重重光暈此刻看來就如救命稻草。
“容大哥!”
容序剛剛放下碗筷就聽到秦知曄略帶慌張的聲音,緊接而來的便是急促的敲門聲,讓他大為驚訝。
門外站著氣喘籲籲的秦知曄,其後是努力跟上她腳步奔來的家丁。
容序意識到出事,伸手按住她肩膀示意冷靜,側目對著同樣上氣不接下氣的家丁笑道:“小姐是習武之人,方才腳步快了些不曾注意你們,真是不好意思。”
家丁正納著悶她為何跑這麼快,一聽是習武之人的習慣頓時釋然,反倒有些慚愧:“小姐真是好身手,非我等可比啊!”
容序笑笑,隨意找了個借口打發他們:“小姐想必是一時興起想來向我討教幾招,我剛用完飯還來不及叫人收拾,幾位可方便先收去碗筷?”
“自然自然,是我們怠慢了!”家丁忙不迭應著,七手八腳地上前,很快將杯盤碗筷收拾妥當。
“勞煩你們。”容序和氣地笑著,“在下師門武學不便外泄,幾位也不必伺候,且都休息去吧。”
家丁巴不得少些麻煩,一聽他這樣說也就坡下驢,哈著腰退了下去。
幾人一走,容序關上門立刻斂盡笑意,扶著秦知曄的肩膀問她:“這是怎麼了?”
秦知曄深深吸了口氣,一把抓住容序的手,急急道:“容大哥,這府裏、這府裏不幹淨!”
容序皺眉,為她倒了杯水遞到手邊:“怎麼回事?你且慢慢說。”
秦知曄灌了口水,總算定下神來,將方才晚宴之上突然出現的怪人說與他聽。“……我借口疲累離席,子風還在那裏,我們快先去救他出來!”
“月季……”容序沉吟一陣,止住她,“先別慌。你剛才說,在場所有人中,隻有你看得見他?”
秦知曄剛要點頭,突然意識什麼,又仔細想了想才道:“我不確定……季小姐的樣子有點古怪,雖無憑據,但我總覺得她好像也能看到……”
“但她卻並無異常,是不是?”容序問道,“你尚且去過魔界見過延湘這樣的魔族,連你都驚慌至此,若是一般凡人驟然見到這樣如鬼如魅的人,不可能如此鎮定。”
“也不能說全無異常……”秦知曄一點點回想著,片刻才肯定道,“她的眼神很奇怪。之前我當她是奉父命來向子風示好不甚留意,看到那怪人之後再看她,就覺得她的眼神有點……有點……”
容序扶著她的肩,問:“有點什麼?”
秦知曄努力搜尋著合適詞句,猶豫著道:“我說不大清,總覺得,她那眼神不像是常人有的,像是……已經看透生死,沒有生氣,死水似的……”
“……”
一時沉默,容序在她麵前一步步來回踱著,眉頭深鎖顯然也被此事迷惑,找不到頭緒。
“容大哥,我們先去救子風吧!”秦知曄再等不下去,“季府有問題!那人身上的氣息實在太難受了,不像善類,子風看不見他,若他要做什麼豈不是全無招架之力!”
“不。”容序道,看過來的眼神幽深而複雜,“在場那麼多人,幾乎無人看得見他,而你一個剛剛入府的生人卻見到……即便他要做什麼,目標也不會是子風,而是你。”
“我……?”秦知曄愣住,身形微晃,一下撞到身後方桌,“我怎麼老招惹這種妖魔鬼怪的東西……”
“先別怕,隻是猜測罷了,未必是真。”容序輕輕拍著她的脊背為她順氣,“若這季府真有異常,我必將它擒住。”
秦知曄垂著眼,揉了揉額角:“那我現在應該怎麼辦?”
容序遲疑一下,道:“等。”
“等什麼?”
容序望向窗外,夜色慢慢深了,而一重院牆之外,依然隱隱能聽見觥籌之聲。“等晚宴結束,大哥需要你幫個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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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秦知曄的表現讓秦慕宇心有牽掛,不過半個時辰,秦慕宇便透露出盡早結束之意,季知府順水推舟,至少表麵看來,還算是賓主俱歡盡興而歸。
在跨過門檻的時候,秦慕宇不自覺地看了一眼秦知曄所指的位置,紅木的門檻打磨得光滑漆得透亮,隻靜靜伏在那裏前承夜露後繼榮華,與別處所見並無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