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知曄怒起,一把抽出重明劍架上他脖子:“吳諼,你好大的膽子!秦慕宇尚且讓我三分,我若病重失治,你以為你擔待得起嗎!”
吳諼閉目:“小生隻是奉命行事。”
秦知曄冷笑,長鋒一指,指點著坐臥一地的難民:“老弱婦孺便不是命麼?憑什麼不派藥?!你吳諼不曾有父母長輩?不會有妻子兒女?都是性命,憑什麼先救男子不顧女子?!”
吳諼誠誠懇懇回答:“青壯男子恢複之力更強,恢複後便可與我們一同製藥照顧傷患,世子也是為了盡量加快療治速度增添人手,不得已而為之。”
“狡辯!”秦知曄憤懣道,“女子便不能幫忙?女子便不是人手?我今日非開這個頭不可!”
“小姐且……”吳諼變色,急著去攔,卻已阻止不及,最後三顆藥已被秦知曄一把奪去,當著不知所措的滿院傷患,當著不敢妄動的一眾官差,當著一頭霧水的難民,眼睛眨也不眨地將藥吞入口中。
“秦小姐!”吳諼慌了神,扶住她手忙腳亂地解下隨身水壺喂水過去,一麵急急招呼已然呆了的官差,“你們還愣著做什麼!”
眾官差如夢初醒,一哄而上前來幫忙,圍得裏三層外三層,反倒遮擋住了難民們的視線。
秦知曄靠在吳諼懷中,捂著胸口憋了好一會,一直到那股難以言喻的味道在胸口散去,才慢慢又站起身,咳嗽著將腹內濁氣與外界空氣置換,直至氣息完全理順後,才輕輕推開身周眾人,尤其是吳諼。
吳諼苦笑:“小姐……”
秦知曄眼風如刀,掃去一眼:“你大可去告訴秦慕宇。”
吳諼無奈歎氣,不知該如何以對。
秦知曄嗤笑一聲,大步流星走出幾步,忽而回身衝著院內愣神的難民大聲道:“都是一樣的性命,本就不該有男女先後之分!諸位,之後隻依照病情派藥,不論男女老幼,官府都一視同仁。”
風止塵定,滿堂沉默。異常的寂靜之中,門外銀鈴細碎,漸響漸遠。
半晌,終於有人回過神,左看右看,試探著將一顆藥放入口中。
“那人……真的是安國公千金,世子胞妹?”
“看那樣子……應當不會有錯了吧……”
“堂堂千金小姐,也要來搶這藥,莫非這當真是救命的神藥??她剛才服下是我們親眼所見,若真是毒,這第一個死的不就是她自己麼……”
“如此咄咄逼人,又險些大打出手,若真是為了毒藥,也太……”
眾人麵麵相覷,刻意壓低的談論聲壓不住心中驚異,到最後目光齊刷刷落在了已分派而出的藥上,而那目光中所蘊藏的情緒,已不覺間悄然變了。
先前還抵觸害怕的傷患一個個慌慌忙忙吞下藥,急切得連水都不曾服,唯恐自己手中的救命藥被人搶了去;沒分到的難民也再坐不住,已然有人手腳並用爬過來一把抱住吳諼大腿,苦苦哀求道:“大人!我自五日前受傷,一直到現在藥石無靈,再不止血我必死無疑啊!求大人賜我救命藥吧,求求大人!”
一有人開頭,其餘難民如夢初醒,紛紛爬過來跪在吳諼麵前,一個個拚命叩首下拜,聲聲泣血。吳諼動彈不得,隻能為難著解釋:“各位,官府正在盡力製藥,隻是熬藥也需時間,還請再等幾日。”
“小人明白大人和官府的難處!”人群中,有人高聲和道,“小人願意等!隻是小人傷勢太重恐怕支撐不了多久,既然世子和小姐都命令傷重者先,下次派藥之時還請大人多看小人一眼!小人、小人實在是病重啊!”
“我呸!你病重還中氣這麼足?我爹才是真的病重!要派藥,也應當是我們先!”
“你沒聽世子命令嗎!老弱婦孺都一邊兒去,先療治青壯男子才是正經!”
“你這混賬東西!秦小姐說的是,老人女子難道都不是命?像你這等沒良心的混蛋就該病死!”
“你這毒婦才該去死!”
嘈雜之中,竟有兩三人爭執起來,推推搡搡,言語之間,一句狠過一句。
跪了一地的人群又混亂起來,吳諼垂了眼,在一片爭吵怒罵中一步一步退出包圍,轉身之際,手微微揚起,卻是一句話都沒說。
一旁官差得到示意,上前厲聲喝止眾人,訓斥之聲響徹玉皇廟。
吳諼麵沉如水,隻靜靜望著門外,始終不曾再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