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慕宇守在床邊,已守了許久。
床上的人麵色如枯如槁,雙目緊閉,眉間唇上,盡是說不出的憔悴之色。
秦慕宇拿著塊錦帕,沾了些許溫水,小心替她拭去嘴角殘留的藥渣,又過了遍水,一點點擦去她額上手心的涔涔冷汗。
長發散落在枕上,有幾縷沾在額前頰邊,頹頹喪喪地伏著,與主人一般昏死過去,無知無覺。
秦慕宇摸了摸她的臉,這般情景,竟讓他莫名地,有幾分詭異的熟悉。
.
“恭喜秦帥,是龍鳳呈祥雙生子!”
“這孩子……這孩子……秦帥饒命啊!”
“秦帥節哀,至少、至少還有一個……”
“秦帥……”
.
腦仁突突地疼,眼前模糊起來,影影綽綽的,有什麼人來來往往,在耳邊嘈雜聒噪,不知絮絮說著什麼。秦慕宇撐住額,努力集中精神去聽去看,那些影像如一團麻線在眼前糾葛,他努力地翻找,隱約似觸到了線頭。
似乎很久以前,也有那樣一個人躺在他麵前,麵色灰敗,半闔的眼睛裏流不出一分生氣。
“那是……”
有人伸出手去,那人似在咫尺,又似隔了千重萬重;他看見自己握緊了拳,攥入掌心的,幾線風露,幾縷離魂。
“是……”
線頭初露端倪,他伸手去拉。
.
“官兵草菅人命啦!”
混亂的喊叫聲乍然闖入房內,麵前模糊聲音一瞬瓦解,秦慕宇驚覺回神,屋子裏隻有他和昏厥的秦知曄,哪裏還有別的什麼。
秦慕宇定了定神,方才突如其來的幻影盡數被他歸結為關心則亂,床榻上的秦知曄雖不省人事,但至少還活著,且正在慢慢恢複,他真是昏了頭,竟會產生她就此逝去的錯覺。
被她知道,又該嚷嚷著他欺負人了……真是,從小到大,明明是她欺負的比較多。
秦慕宇自失地笑笑,伸手又替她掖了一遍被角,重明劍被仔仔細細地收在床榻內側,正貼著她安放。
一推開門,方才還溫柔體貼的秦慕宇眨眼便換了神情,掃一眼混亂的小院,有人抱著竹簡大喊大叫,有人推推搡搡,而一直以為穩重可靠的容序,完全沒有製止眼前混亂的意思,隻伸著手,去奪那卷破破落落的竹簡。“怎麼回事?吳諼,你為何在此?”
見他出現,吳諼顯然鬆了口氣,衝著他揚著手中竹簡道:“世子容稟,小生找到個治療怪症的法子。”
先前也是他率先提及詭煞之氣,雖自稱凡人一個,但看容序態度,怕是覺得他有所保留。眼下他們雖已找到衍草並且初有成效,但畢竟對此知之甚少,也不能確定是否發揮了最大藥效,若此人知道些別的什麼,於他們而言有益無害。秦慕宇望向容序,後者作壁上觀,看著吳諼的神情高深莫測,既不出手相幫,也不發一言。
秦慕宇抬手,撤走守衛,僅留下吳諼與容序二人。一步步走下石階,秦慕宇道:“你可以回稟了。”
吳諼撣撣衣上灰塵,撫了撫褶皺,又查看了一番竹簡,才向秦慕宇簡單行了個禮,呈上竹簡:“小生素來喜好收集散落各處的殘本孤卷,前日容先生確認詭煞之氣,小生便回去查閱了一番,果真在一卷古竹簡中發現隻言片語。想著或許會於世子有用,便冒昧闖來,還望世子恕罪。”
秦慕宇接過竹簡,大約確實是年歲久遠,竹簡已被風化腐蝕,其上字跡已然模糊不清,隻能零星辨別一二。
.
字跡像是篆文,些許筆畫磨損缺失,看起來頗為吃力:“……詭煞……魔界……生克……”
吳諼自懷中掏出一塊布帛遞上:“小生已將上麵的字抄錄下來,世子請看。”
竹簡上相關訊息僅寥寥幾行,卻是寫了滿滿一大塊布帛,除卻原文摘錄的幾句,更多是標注在旁的考證注解。撰寫者十分細心,以紅黑二色將確定無誤的信息與自己的猜測相區分,望去一清二楚一目了然。
以吳諼所考,萬物相生相克,衍草生於魔界,以魔界煞氣為養料,對魔界的氣候、土壤都十分適應,故而生長速度頗快,自魔界初生,它便迅速蔓延開來,幾乎占據了魔界每一寸土地。此草吸納煞氣,也正得益於此,魔界煞氣萬千年來一直保持平衡,既可利於魔族修煉,又避免太過濃鬱而對魔族產生損害。衍草周身遍布細絨,味道極其古怪,人食之,都會忍不住嘔吐,直到將之吐盡才罷。所幸以薑味混之,可悄悄抵消怪味,再以涼水浸泡半個時辰,和薑水熬製,可堪入口。最忌以火炙烤,以焦入藥,雖激發藥性,但藥性太烈,難以入口更難下咽。
“最、忌、炙、烤……”秦慕宇麵色一寒,“延——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