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送走老人,劉小水就急著往廠裏趕。她已經好幾天沒到廠裏去了,不知道她們糕點廠跟港商合資的事到底怎麼樣了?她擔著心呢。
當她來到廠門口的時候,卻見大門口靜悄悄的,一個人也沒有。再往廠院裏看看,也沒有人,院子裏一個人也沒有。她有點詫異,忙朝傳達室裏溜了一眼,隻覓那個看大門的老頭,無精打采地在屋裏坐著,正眯著眼打瞌睡。她忙問;“大爺,廠裏怎麼……”
老頭睜開眼來,看了看她,仍是無精打采地說:“……嗨,黃了。”
劉小水說:“啥黃了?”
老頭懶得多說,隻擺了擺手說:“去吧去吧,廠裏正開會呢。那事兒黃了!”
劉小水快步走進會場,隻見幾百名工人全都在三車間裏站著,黑壓壓一片人。誰也不說話,沒有一個人說話。隻有廠長一人在講話,廠長的臉腫得像麵包似的,不時地吸口涼氣。廠長說:“……我剛才已經說了,我對不起大家。跟港商的談判失敗了。港商提的條件我無法接受,也不敢接受。為了跟港方合資,咱們廠前前後後花了二十多萬,可到了現在,港商提的條件越來越苛刻。咱廠有三百多名工人,港商提出隻留三十名,其餘的全部裁掉,這事我能答應麼?我要是答應了,怎麼跟大家交待呢?!另外,港商提出讓副市長的妹妹做港商代理,這也是我不能答應的……說心裏話,這裏邊有許多彎彎兒,是我不能說的。可我必須給大家一個交待:為什麼港商會一變再變,這主要是市裏的某一位領導起了作用,這位領導把港商接到家裏,別的話我就不能多說了……”
會場裏很靜,人們全都傻傻地望著廠長……就在這時,人群中突然響起了尖銳的哭聲!而後又突兀地戛然而止……人們四下尋去,你看我,我看你,片刻,人們終於看到了一個戴黑紗的女人,這女人緊咬著嘴唇,卻是滿臉滿臉的淚!這就是劉小水。劉小水憋不住大哭起來,整個會場上都響徹著她的哭聲!談判失敗了,廠長沒哭,主任沒哭,劉小水哭了……
立時,會場炸了!工人們亂哄哄地嚷叫起來……
廠長大聲說:“在目前的情況下,咱們廠沒有別的辦法,也沒有別的退路,隻有宣布破產……”
這時,工人們全都擁到前邊,鬧嚷嚷地圍住了廠長……廠辦主任在一旁揮著手說:“這事不怪廠長,主要是市裏,大家有意見可以找市裏……”
工人們像沒頭蒼蠅一樣在車間裏擁來擁去,隻有劉小水站在那兒沒動。她站在擁動的人群中,人像是木了似的,就那麼站著。李月琴走過來,拍著兩手對她說:“成天讓人笑,讓人笑,笑來笑去這不還是一樣麼?”
“這不還是一樣麼?!”可劉小水就像沒聽見似的,仍是那麼愣愣地站著……好久之後,她才發現身邊已經沒有人了,人們都鬧嚷著到市政府去了。
外邊的太陽很毒,陽光火辣辣地照著,可劉小水走出來的時候,卻覺得身上很冷。此刻,組長走到她的跟前,小聲說:“廠長的意思是,讓大家都到市裏去反映情況。廠長說連去三天,市裏肯定解決……”
劉小水想了想說:“我不去了,我不想去了。”
組長說:“去吧,廠裏工人都已經去了……”
這一次,劉小水很堅定地說:“我不去了。你看我戴著黑紗呢……”說著,就往廠外走去。
劉小水回到家,見男人也在家裏坐著,她說:“你怎麼不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