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3 / 3)

就這樣,漸漸地,吳鄉長不大愛講話了。他幾乎把公開講話的空間讓了出來,有時候他常常是一個人關在屋子裏喝悶酒,心情很壞。

至於人緣,那就更不用說了。在墳台鄉三年不到的時間裏,鄉政府的幹部們都已多多少少地欠了李金魁的人情。那些事說起來似乎很小,可擱在個人身上就是大事了。他們一個個都是想回報他的,可他從不給他們回報的機會。於是,總有幹部找到李金魁說,李鄉長,有事沒有?李金魁就說,沒事。爾後是那些村長支書們,墳台鄉一共有三十五個行政村,每個村都會有大大小小的求人事,隻要是找到李金魁,他都是滿口承當,從不搪塞推諉。這樣,時間一長,那些村長們也都先後一個個地欠了他的情分。這些事情都是在心裏記著的,各人心裏都有一本賬。他們再見李金魁的時候,就不由得更熱情一些,說:李鄉長缺啥不缺?你要缺啥就言一聲。李金魁就說:不缺,啥都不缺。

久了,李金魁說話就越來越“占地方”了。

吳鄉長感到事情嚴重了。有一天,他把李金魁叫過去,乜著眼看了他一會兒,說:“李鄉長,我小看你了。”李金魁馬上說;“吳鄉長,我……我……我是你帶出來的。有啥不對的地方,你多批評。”吳鄉長背過身去,撓著頭默默地說:“我真是輕看你了。”李金魁說:“我可是你培養的……”

吳鄉長歎口氣說:“看來我是該走了。”李金魁說:“吳鄉長,你千萬可不敢這麼說。這話言重了,我怎麼能跟吳鄉長比呢?”吳鄉長說:“咱打開窗戶說亮話吧,一山不存二虎啊!不是你走就是我走……”李金魁沉默了一會兒,說:“吳鄉長,你這是讓我走呢,要走也是我走。”吳鄉長很久不說一句話,過了一會兒,他撓了撓頭說:“你走什麼,還是我走。”

話雖這樣說了,可兩人都沒有動。夏天的時候,墳台鄉出了一件事。

有八個村的村民把鄉政府圍了!那是因為鄉裏弄來的玉米種子不出苗。

這件事是吳鄉長的一個親戚承辦的,親戚跑了,於是,事就落到了吳鄉長頭上。那時候,八個村的村民亂哄哄地圍在鄉政府的門前,一個個罵聲不絕,要求賠償損失。吳鄉長沒有辦法了,隻好躲在屋裏不出來。就在這時,李金魁出麵了。他把八個村的支書叫到一起,說;“吳鄉長在咱鄉幹了十八年,給咱鄉辦過不少好事,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他現在遇到難事了,咱咋也得幫他一把。聽我一句話,你們做做工作,把人撤回去,餘下的事我來辦。”支書們都是欠過情的,礙於臉麵,也就不好再說什麼了。有一個支書問:“這蘿卜不小啊!秋苗不等人。李鄉長,你咋辦呢?”李金魁說:

“還有七八天的時間,現在補苗還來得及。種子由我親自解決,我去省農科所找人弄最好的種子!錢由你們村裏湊……”說完這話,李金魁的臉就黑下來了,他再也不說一個字,就那麼繃緊臉望著那些支書們,支書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終於,有人說:“李鄉長從來沒讓我們辦過事,這事哪,難是難,我們認了!”李金魁說:“好。你們算給我個臉麵,我記下了。辦去吧!”

事情就這樣化解了。

事後,李盒魁卻仍像往常一樣,並沒有再給吳鄉長說什麼。可全鄉的幹部們都知道,是李金魁給吳鄉長擦的“屁股”。鄉婦聯主任王翠花更是逢人就說他的好話。這樣一來,吳鄉長覺得他實在是沒法再呆下去了,於是,就到上邊活動了一番,很快挪動到縣裏去了。老吳這麼一挪,李金魁自然就“正”了。走時,李金魁又親自去送他,一直把他送到縣城。兩人臨分手,老吳感慨地說:“金魁,你是個慢毒藥呀!”李金魁麵不改色地笑笑說:“還得學習,我還得向老領導學習呢。”

就在那次送老吳上任的路上,李金魁突然發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