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燒房(3 / 3)

這時候李奶奶突然止住了哭聲,好像忽然明白了什麼,扭頭看著何大萍疑惑地問,大萍,這事是你幹的?

何大萍笑了,說奶奶,這房子實在不能住了,您看那牆板上裂著大縫,一旦刮風下雨就有倒塌的危險,家裏就您一個人,萬一出了啥事,誰知道?

你咋想這法子哩?我舍不得我的東西呀!

咱啥都不要了,跟我進城,您要啥我給您買啥,有新的還要舊的幹啥?

咦!那是陪伴我一輩子的東西呀!

都是破爛,早該扔了。

村支書站在李奶奶麵前哈哈大笑,說真是個孝順閨女呀,這叫燒房報恩。

趙老說,您這老婆子真有福氣,老了老了有人管了,叫您享福去呢,您還有啥說。

李奶奶禁不住又笑起來,臉上加深了幹巴巴的皺紋。

當天下午,何大萍帶著李奶奶進城了,她不讓帶任何東西。

李奶奶住在自己的房間裏,覺得如進入天堂一般,寬敞明亮,到處潔淨。看看這裏,摸摸那裏,她不敢相信這是真的。摸摸寬大的席夢思床,柔軟的新棉被,心裏舒暢極了,還有暖氣,暖融融的,不由得自言自語,這輩子哪見過這屋子。她說,大萍,奶奶是不是在做夢啊?

何大萍笑笑說,這是真的,這就是您的屋。您的任務就是自個養好身體,到老了走不動的時候,我給您找個保姆。

她高興的合不攏嘴,我就是有個親閨女,也不會這樣待我好哇!

自從搬進新房,葉紀剛就悶悶不樂,不多言語,好像滿腹怨氣,終於在一天深夜爆發了。何大萍倚著床頭半趟著,正在看一本烹調雜誌。葉紀剛醉醺醺地噴著酒氣進臥室,瞪著血紅的眼睛,冒出凶光,走到何大萍身邊,一把奪過她手裏的雜誌,摔在地上。

何大萍看他一臉怒色,讓人恐懼,說你喝醉啦?

他就直直地站著盯住何大萍說,我沒醉,一點沒醉,清楚的很,我實在是忍不下去了。我在你麵前算啥?孫子也不如。你是大老板,大酒店裏的總經理,家裏的總管,可我奴仆也不如。你看看這個家,都住些啥人?你娘,你後爹,還有八麵不靠杆的老婆婆,都把他們弄來養著,這裏成養老院、福利院啦?你好呀,你在他們麵前是大孝子。可我娘,那是我唯一的親人哪!你沒孝敬她不說,又讓她喪了命,我不是孝子,反成了大罪人。他的聲音越來越大,甚至是怒吼。

夜深人靜,何大萍怕樓下的老人聽到爭吵聲,便坐直身子,哀求說,紀剛,你不要發火,有話慢慢說,行不行?

他不但不聽,反而又大聲吼叫起來,我就是要說,不能叫我憋死。

何大萍溫言善語地解釋,爹娘在這裏住,是為咱看孩子呢,他們沒有閑的時候。就是用保姆,不但管人家吃住,還得給人家掏錢吧。李奶奶在咱這裏住,她是咱的大恩人,沒有她的秘方,就沒有咱今天的火爆生意,就沒有咱的大賓館,就沒有這房子,更談不上車,可以說沒有老人,咱什麼都沒有。至於婆婆,我也沒有不孝的地方,因懷孕嘔吐,你不問青紅皂白對我拳打腳踢,毒打一頓,我委屈、冤枉,卻忍了,讓了,你還叫我怎麼做?

葉紀剛指著何大萍仍怒吼,我不想聽大道理。還有那王工頭,他憑啥給你的房子便宜?他安的啥心?

何大萍也調高了嗓門,怒火衝天,葉紀剛,我累死累活,你還給我栽髒,你黑心爛肺。

他嘿嘿冷笑,你累那是你自找呢,你不是女強人,女名人嗎?我清閑,可我是啥?你把我當啥啦?我是他媽的草糞、煤渣。你給我掛個“副總”的名,實際上是個傀儡,屁家不當,誰也沒把我當人看。前天有個客商來談項目,也就十萬多元的項目,趁我們談得很投機,我拍板作了主,當了一回家,可你手下的一個小職員推翻了我的決定,還損我說,你隻是何老板的丈夫,生意場上你不行,最好別裝老大。這是當著人家客商的麵呀,我還是你男人嗎?還是什麼副總嗎?我還有點男子漢的尊嚴嗎?我忍無可忍,打他一拳,你還訓斥我。還有那個王工頭,他根本不把我放在眼裏,你給他共那麼多事,他屁事都沒對我說過,可你呢?你也不說,隻有我問了,你才說。

你就別爭這些事了?家大業大事也多,並不是怕你知道,我一是沒時間對你說,二是怕意見不一致弄出麻煩來。

我給你攤牌吧,這日子我一天也不想過了,我們的緣分盡了,還是離吧,你有多少錢我不管,你給我要,不給,也不打官司。我是一個大男人,就是要獨立做點事,即使做不成,也要有個自由身。

何大萍冷笑道,情況有那麼嚴重嗎?到了離婚的份上了。你不就是想當家嗎?你覺得在這裏不能施展才能,可以另幹一翻事業呀。你想幹啥?

這時候,葉紀剛一下子消了許多氣,知他心思者,還是何大萍。他正想另起爐灶,幹得事呢,關鍵是錢的問題。他如放棄的皮球,軟塌塌地坐在床上說,我想在郊區辦一個磚窯廠,算是練攤、練膽,隻要有事幹,一個人說了算就行。

何大萍看著問,需要多少錢?

你給我一百萬吧。

何大萍看著他,狠狠心說,行。

何大萍真夠大方的,也任了葉紀剛的性,真的出資一百萬讓他去建磚窯廠,他任廠長。葉紀剛也很感動,心想,畢竟是夫妻,關鍵的時刻也為我慷慨解囊,為我著想啊!

第二天旁晚,何大萍步行到附近的藥店裏買點感冒藥,回來時,看到母親和幾個老大娘在小河旁的石凳上坐著閑聊。那條小河是這裏的一大風景,周圍是磚混水泥砌成的護欄,上麵做出各種花型,給人一種藝術感,光滑潔淨。護欄外有花草、樹木、長條石凳,供遊人歇息乘涼。何大萍也想出來放鬆放鬆,觀觀風景,吸吸新鮮空氣。她也坐在母親身邊的石凳上,和幾位老人聊起了閑話。這時,突然過來一位十七、八歲的小夥子,蓬頭垢麵,身上穿著舊黑褂,敞懷露胸。下穿黑胖褲子,腰帶鬆鬆垮垮地係在腰上,露著肚臍,好像輕輕一觸摸就要掉下來似的,渾身的衣服髒得像是從垃圾堆裏撿出來的。何大萍馬上猜出他是精神病人,感到驚恐,怕他亂打人。小夥子看著旁邊的一位老大娘說,奶奶,我餓,給我買個饃。

老大娘看看路邊就有賣饅頭的,掏出一塊錢給他說,給,你去買吧。

小夥子買了兩個饅頭,邊走邊吃著,又折回來把剩餘的五毛錢給老大娘。老大娘說,你拿著吧,再餓了,再買著吃。

他說謝謝奶奶,便獨自就地坐在護欄旁,大口大口地吃饅頭去了。

那位老大娘對小夥子很熟悉,說這孩子在這城裏流浪七、八年了,他認識我,見我就要吃的。孩子可憐啊!他七、八歲時,父親在縣城辦個炮廠,裏麵的員工不小心燃著了鞭炮,炮廠炸死兩個人。他父親被判了無期徒刑,娘改嫁了,把他丟給奶奶。奶奶年齡大了,自己還顧不上自己,也養不了他了。這孩子就跑出來到處流浪,要飯、睡大街、睡橋洞,有時餓了,就在垃圾堆裏找吃的,可他不偷不搶不打人,走到哪裏,坐哪裏,睡哪裏,天當被,地當床,慢慢被折磨得不像人樣了,精神上就出了毛病,也並不是十分傻。聽說他十四、五歲時,誰把她的腎切掉一個,有人說人家把他的腎賣了,有人說人家換用他的腎了。據說是把他領到家裏,打上麻藥,把他的腎摘了,等傷口愈合好,人家又把他扔到橋洞裏,沒人管了。他叫人家看他肚子上的大口子,他卻不知道是誰割的。

何大萍扭頭看著小夥子,赤紅臉,大眼睛,大約一米七的身材,長相不醜。她想把他帶到精神病醫院做做檢查,給他治治病,治好了,叫他到自己賓館裏當保安。想到此,她向小夥子招招手,那小夥子看見了慌忙站起來到她身邊。她覺得小夥子不傻,說兄弟,明天我帶你去醫院看看病吧?

沒錢。

我給你掏錢治病,你哪兒有病啊?

可能我腦子上有病,有會清楚,有會糊塗。

你咋知道?

我是看人家都人模狗樣的,我卻不像個人樣。

何大萍笑了,想到即使他有病,也不會太嚴重,是一個“窮”把他折磨成這樣的。說給你治好了病,就跟著我幹活,我管你吃,管你穿,還給你發工錢。

幹啥活?

看大門啊!或者站在門口迎接客人啊!

他笑了,說中啊!

那你跟我走吧,到賓館洗洗澡,換上新衣裳,明天我帶你去醫院看病。

他嘿嘿直樂。

旁邊那位老大娘說,孩子你去吧,你碰上好心的大姐了,傻人有傻福。等病好了,你跟大姐好好幹,啊!

謝謝大姐、謝謝奶奶。

胖大嫂說孩子,你吃了不少苦啊!遇到你這個大姐,以後你就不受罪了。

第二天何大萍帶小夥子去了精神病醫院。醫生說屬精神失常,經常吃點藥就沒事了。何大萍收他當了保安,並監督他按時服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