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二軍的同學在縣文化館上班,他特意找到二軍說,縣文化館急需要有美術特長的人,我向領導推薦了你,把你的情況都詳細作了介紹,你抓緊時間跑跑。這對何二軍來說是個特大喜訊,他曾談了幾個對象都因家窮而告吹,無疑這是扭轉他前途和命運的大事。瞬間,他激動得滿臉開花,緊緊攥著同學的手,連聲說謝謝!謝謝!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二軍便起床了,慌忙洗漱一番。胖大嫂為他做了一套藍色西裝,平時他舍不得穿,隻有走親戚,或相親時穿,今天穿上它,又加了一件白襯衣,對著鏡子照照,心說,不一樣就是不一樣,英俊、瀟灑談不上,但確實為自己增添了光輝,也算是個帥小夥吧。他懷裏揣著兩個月加起來一共50元的工資,提著包裏裝著的幾幅榮獲市、縣級獎的美術作品,哼著小曲乘早班公共汽車去了。
公共汽車疾速奔馳在通往縣城的柏油馬路上。車裏僅坐十幾個人,很空曠。一般乘早班車的人,大多是為了進城辦事,準備當天返回。二軍坐在車箱中間靠車窗坐著,望望窗外,東方泛白了,大地還處在灰暗朦朧狀態。二軍一心想著自己的心事。高中畢業到村小學教美術課,眨眼間兩年過去了,自己的美術作品曾多次獲獎,在縣城小有名氣,這次良機,對自己來說至關重要。他越想越興奮,越想越激動,真想哼小曲,但車廂裏靜悄悄的,如果言行不加控製,豈不是惹人心煩?還是甜在心裏,閉上嘴巴,覺得自己就像這黎明前的灰暗,光明馬上就要降臨了,同時,也感到心裏沉重。今天是初次見領導,是求人家辦事呢,你總不能掂兩個皮錘對張嘴吧!送不起大禮,請不起人家吃飯,總得給人家遞支煙吧!表示對人家的尊重。
到了縣城,太陽已經高高升起來了,為大街小巷增添了光輝。清涼的秋風吹來,讓人感到陣陣涼意。街上的百貨商店剛剛開門營業。二軍興高采烈地來到百貨商店,看看貨架上擺著各種品牌的香煙。他想村裏人一般都吸口樂,不圖質量,圖便宜,可今天去見縣級幹部呢,最低檔次也得買盒金鳳吧。娘的,破了,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他掏錢買盒金鳳轉身走了,剛走兩步又掉回頭,想到今天來的目的,不僅是見普通幹部,而且關鍵是見領導,這煙能拿出手嗎?奶奶的,再來一盒藍寶石。他撿起櫃台上的藍寶石,走出商店,在商店門口,碰到一輛嶄新的墨色轎車嘎然而止,在陽光照射下,熠熠生輝。車門一閃,出來一男一女。男的五十多歲,有缸粗,無缸高,黑窩頭臉,一臉麻坑,戴一副墨鏡,嘴上傲慢地叼著煙卷。身上穿的那套西裝,大概是世界名牌吧!做功精細,板板整整,黑中發亮。二軍斷定他不是大老板,就是大官。那女的二十多歲,像林黛玉的身材,蘇妲己的麵容,妖媚動人,親親熱熱地挎著男人的胳膊,沒走進商店就在麻臉上吻了三次,還甜甜地叫“親愛的”。二軍開始判斷他們是父女關係,然後才明白是夫妻關係。他驚呆地望著他們,原因是人家太出類拔萃,引人注目了,頓時,不平衡的心理油然而生,他老了反而得個小的,我小的連個老的也沒有,他臉上不就是比我臉上多幾個黑麻坑嘛。瞬間,他恍然大悟,不由得又悲涼起來,不,她不是吻他的麻坑,而是吻他的鈔票,或他的職位。二軍想到這裏,又轉身回商店了,心說,祖宗的,豁出去了,買盒中華,又買盒火柴,他未來的一生說不定就押注在這一次了。
二軍走出百貨商店,邊走邊把這幾盒煙分別編排座次:左兜藍寶石,右兜金鳳,內兜中華,便樂滋滋地向局人事科走去。
二軍輕輕開開虛掩著的門,隻見一個齊耳短發的中年婦女,披頭散發枕雙臂,趴在辦公桌上打瞌睡,不,或者在思考問題,但她很警覺,似乎聽出了動靜,抬起頭來,看到二軍問:“你,你有事嗎?”
二軍一下子愣住了,見鬼了!明明是一個婦女咋突然變成男子漢啦?濃濃的青胡茬尖尖的,嘴角掛著一長溜明細細的涎水,一臉冷漠的疲倦相,但不怕縣官就怕現管,二軍慌忙摸金鳳,自報家門。
日他姐,摸一夜牌,請個假就不準,日他姐!小姨子生孩子,人家去喝酒就準假,日他姐!說著他把煙安在嘴上。二軍一臉微笑,慌忙摸兜點火。他吐口優美的霧環,也衝二軍笑笑,我說老弟,剃頭挑子一頭熱,你的事兒不大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