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崇倫嘩的一下站起來,麵色鐵青:“你就是這麼想我的?什麼叫使喚你,踐踏你?我什麼時候把你當成下人了?你這個女人真是……”
他甚少有這麼激動的時候,他雖然冷淡,但從來情緒都是平靜的。忽然間這麼激動,蘇筱訕訕的,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怎麼有種心虛的感覺啊?
“我……我……”麵對杜崇倫,蘇筱就是一隻紙老虎,“我就是隨便猜猜,不然你為什麼莫名其妙地叫我來你家兼職?”
“那是因為……因為……”他像是費了許多力氣,那句話仿佛是從他的心底拽出來似的,帶著披荊斬棘、驚心動魄的力量,“因為我想見到你。”
蘇筱徹徹底底怔住,身子忽然有些站不穩,隻好扶著沙發先坐下。
他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他知道那句話代表的意思嗎?
“蘇筱,我這是喜歡上你了嗎?”杜崇倫繼續問。
蘇筱仍舊怔怔的,她喜歡的人問她“我是喜歡上你了嗎”,她要怎麼回答?
天使怎麼會喜歡凡人呢?
她抬眼望向他,他正看著她,臉上是苦惱、煩躁又期待的神情。
她覺得這時候自己得端著點,於是她說:“不要轉移話題,告訴你,我是不會賠錢的!”
6、
蘇筱一直覺得杜崇倫情商挺低的。
比如那天之後他就沒有再找過她,一度讓蘇筱覺得自己是不是端過頭了。
麵對杜崇倫她其實是有些自卑的,可是一旦出現曙光,她又不願輕易放棄。
如果隻是她一個人的單戀,她有把握一輩子藏著讓人看不出來,可是杜崇倫也喜歡她,她為什麼不去爭取?
她找了個理由去杜宅。
來開門的是個長鬈發、打扮時尚的年輕女子。她驚訝地望著扛著鋤頭的蘇筱,半天才問:“你……找誰?”
蘇筱比她還震驚,她迅速在心裏估量該女子的身份。廚娘?園丁?司機?保姆?情敵?!
她把鋤頭從肩上放下來,溫和一笑:“我找杜崇倫先生,請問他在嗎?”
“他在換衣服,你先進來。”
換衣服?蘇筱心中咯噔一下,這兩人做了什麼?
她在沙發上坐下,鋤頭靠在腿邊,十分不友好地四處打量。那女子弄不清她的身份,小心翼翼地給她倒了杯水,然後坐在離她一米遠的椅子上悄悄打量她。
過了一會兒杜崇倫從樓上下來了,看到蘇筱十分驚訝,問:“你怎麼過來了?”
蘇筱盡量讓自己的語氣柔和:“我弄死了你的花,雖然不是我的責任,但是我還是希望自己能做些什麼,所以我買了把土豪鋤頭來送給你。”
杜崇倫的額前差點滑下三條黑線,他淡淡地說:“嗯,放下吧,謝謝。”
沒了。
作為一個跟自己有情感糾葛的人,他怎麼能這麼淡定地說這幾個字?蘇筱的胸腔不知被什麼堵著,悶悶地難受極了。
她站起來,看著杜崇倫,杜崇倫也看著她,他的眼裏沒有任何情感,平淡得讓人憤恨。
對,這才是他,疏離的、淡漠的。她失望地笑一笑:“我走了,再見。”
一直到她走出大門,杜崇倫都沒有再說一句話。蘇筱心裏很難受,比BOSS拖了她一個月工資那會兒還難受。
不過,幸好,幸好那天她沒有跟他說:“是的,那是喜歡,而且我也喜歡你。”
那之後他們沒有再見麵。本來就是兩個世界的人,再加上蘇筱刻意回避,此生不複相見都是有可能的。
她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中,時常加班,累到不行,每天回到家裏倒在床上就可以睡著。即使這樣努力地忘卻,疼痛還是會在不經意間席卷她,心如刀割,生不如死。
再難熬也熬過去了,時光能帶走一切傷痛,轉眼兩年過去,蘇筱現在是公司的副總經理,殺伐決斷,再不是當初青澀的小女孩。也交了男朋友,年輕有為,對她很好。兩人商量著明年結婚。
到現在,蘇筱終於可以雲淡風輕地指著掛在臥室裏的畫跟男友說:“這是杜崇倫畫的哦,可值錢了。”
男友哈哈笑:“少來了,你怎麼會認識他那樣的人?”
是啊,連她自己都有些不相信了,她這樣在俗世裏打拚的人,曾經跟宛如天使的他有過交集。
那句“蘇筱,我是喜歡上你了嗎”,也如幻聽般,時常在她的夢裏出現。
7、
陽光燦爛的午後,蘇筱收到一封邀請函——杜崇倫先生的畫展邀請。邀請人一欄寫著陳青宛小姐。她眼前浮現出那日出現在杜宅的年輕女子的臉龐。是她嗎?已經變成他的代言人了嗎?
畫展開始前的半個小時,蘇筱的思緒越來越亂,終於丟下手裏的工作,開車前往畫廊。
人比想象中多,她抬眼望向牆上的畫,一眼掃過,竟然有許多是她的畫像。
已經做了處理,旁人看不出來,但熟悉她的人一眼就可以看出。
刹那間,她大腦一片空白,心髒收縮,不能呼吸。天地間仿佛隻剩下她跟那些畫。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輕輕叫她的名字:“蘇筱,蘇筱。”
她看向那人:“陳青宛?”
陳青宛點點頭,蘇筱又問:“怎麼沒有看見杜崇倫?”
陳青宛看了她一眼,悲傷地說:“他半年前已經死了,這些是他的遺作。”
蘇筱霍地瞪大雙眼,嘴巴半張,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他從小就有心髒病,我是他的主治醫生。”
蘇筱怔怔地看著牆上的畫,眼睛通紅,喉嚨酸澀。這樣的結局她萬萬沒有想到。她一直以為他活得好好的,拿著他的畫筆,肆意揮發。
他那樣的人怎麼會死?他那樣的人上天怎麼忍心讓他死去?
“蘇小姐,崇倫有一封信留給你。”陳青宛拿出一個白色的信封放到她手裏,她走到僻靜的角落,取出信。
“蘇筱,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離開了人世。我一直都沒有跟你說過,我有心髒病。為著病情,我盡量保持平靜的心態,不喜不怒,不悲不傷,就如同你看到的那麼淡漠。”
蘇筱想起他瘦弱的身體,蒼白的肌膚,和時常沒有表情的臉,心裏如同被針刺了一下,好疼。
“你知道嗎?從來沒有人像你那樣纏著我。我一直叫你滾,心裏卻又害怕你真的放棄。我看到你身上的孤寂,就像看到我自己一樣。你說沒有人疼你的時候,我多想讓你靠在我的肩上。我不知道如何表達我的感情,隻能用笨拙的法子讓你陪在我身邊。”
蘇筱的眼淚吧嗒吧嗒落在信紙上,洇開了字體。
“那日我試探性地問你,我是不是喜歡你,你避開了那個話題。是啊,像我這麼孤僻難相處的人,你是不可能會喜歡的。不過,幸好你不喜歡我,不然我死了你一定會難過的。”
蘇筱緊咬嘴唇,身子瑟瑟發抖。
“我走之前的那段日子,一直在畫你,仿佛你就在我身邊。你知道我帶了什麼東西入土嗎?嗬,是那把土豪鋤頭。你一定沒有猜到吧?”
是,我沒有猜到,你贏了!
“蘇筱,我走了,你要快快樂樂地活著。不要再自卑沒有人愛你,我,杜崇倫,就算死了,也會一直愛著你。”
蘇筱終於忍不住蹲下來,伏在膝蓋上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