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年,為永樂二十二年,即成祖皇帝末年,諜報阿嚕台複寇大同,忠勇王金忠,請成祖發兵,願為前鋒自效,於是成祖複大舉北征。第四次了。行抵隰寧,仍不見有敵人蹤跡,心知邊報不實,未免爽然。會有金忠部將把裏禿,獲到敵哨,具言阿嚕台早已遠,現聞在答蘭納木兒河。成祖即督軍疾趨,直達開平,遣中官伯力哥,往諭阿嚕台屬部道:“王師遠來,隻罪阿嚕台一人,他無所問,倘若頭目以下,輸誠來朝,朕當優與恩賚,決不食言。”至伯力哥還報,阿嚕台部落,亦多遠遁,無可傳命,成祖乃決計入答蘭納木兒河。沿途見遺骸甚眾,白骨累累,因飭柳升督率軍士,掇拾道,妥為瘞埋,自製祭文,具酒漿等物,奠爵酹土,聊慰孤魂。又進次玉沙泉,以答蘭納木兒河已近,即命前鋒金忠、陳懋等先發,自為後應。金忠、陳懋等到了答蘭納木兒河,彌望荒蕪,不特沒有敵寨,就是車轍馬跡,也是一律漫滅,無從端倪。大家嘹望一番,不知阿嚕台所在,隻好遣人複奏。成祖又遣張輔等窮搜山穀,就近三百裏內外,沒一處不往搜尋,也隻有蔓草荒煙,並不見伏兵逃騎,張輔等亦隻好空手複命。真是彼此搗鬼。成祖不禁詫異道:“阿嚕台那廝,究到何處去了?”張輔奏道:“陛下必欲擒寇,願假臣一月糧,率騎深入,定不虛行。”成祖道:“大軍出塞,人馬俱勞乏得很,北地早寒,倘遇風雪,轉恐有礙歸途,不如見可而止,再作計較。”言未已,金忠、陳懋等亦已回營,奏稱至白邙山,仍無所遇,以攜糧已盡,不得不歸。成祖歎息多時,便下令還京。又是白跑一次。
道出清水源,見道旁有石崖數十丈,便命大學士楊榮、金幼孜,刻石紀功,並諭道:“使萬世後知朕過此。”不見一敵,何功可言?然自知不再到此,亡征已見。銘功畢,成祖少有不豫,升幄憑幾而坐,顧內侍海壽問道:“計算路程,何日可到北京?”海壽答道:“八月中即可到京。”出塞四次,連路程都不能計,不死何待?成祖複諭楊榮道:“東宮涉曆已久,政務已熟,朕歸京後,軍國重事,當悉付裁決。朕惟優遊暮年,享些安閑餘福罷了。”恐老天不肯許你,奈何?楊榮聞言,免不得諛頌數語。至雙流濼,遣禮部尚書呂震,以旋師諭皇太子,並昭告天下。入蒼崖戌,病已甚篤,夜不安寐,偶一閉目,便見無數冤鬼,前來索命。好殺之驗。待至驚醒,但見侍臣列著左右,不禁唏噓道:“夏原吉愛我!”再行至榆木川,氣息奄奄,不可救藥了。自知不起,遂召英國公張輔入內,囑咐後命,傳位皇太子高熾,喪禮一如高皇帝遺製。言訖,呼了幾聲痛楚,當即崩逝。張輔與楊榮、金幼孜商議,以六師在外,不便發喪,遂熔錫為,載入遺骸,仍然是翠華寶蓋,擁護而行。暗中遣少監海壽,馳赴太子,太子遣太孫奉迎,太孫至軍,始命發喪,及郊,由太子迎入仁智殿,加殮納棺,舉喪如儀。成祖卒年六十五,尊諡文皇帝,廟號太宗,至嘉靖十七年,複改廟號為成祖。太子高熾即位,以次年為洪熙元年,史稱為仁宗皇帝,小子自然沿稱仁宗了。本回就此收場,唯有一詩詠成祖道:
閑關萬裏有何求,財匱師勞命亦休。
車載沙邱遺恨在,梟雄隻怕死臨頭。
欲知仁宗即位後情形,請看官再閱下回。
阿嚕台、瑪哈木等,叛服靡常,原為難馭之寇。然成祖一出,靡戰不勝,其不足平可知矣。此後即有犯順消息,可遣一智勇深沉之將,如英國公張輔者,出為戰守,當亦足了此事。乃必六師遠出,再三不已,萬裏閑關,甚至不見敵軍蹤影,何其仆仆不憚煩乎?況按夏原吉所奏,當日度支,已甚支絀,以全國之賦稅,糜費於無足重輕之邊事,可已不已,計毋大絀。要之一好大喜功之心所由致也,迨中道彌留,始言夏原吉愛我,晚矣。好酒者以酒亡,好色者以色亡,好兵者以兵亡,成祖誠好兵者哉!然以濫刑好殺之成祖,猶得令終,吾尚為成祖幸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