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事顯然不是把玄天熾日放上泛日鳶就能解決的。這樣一座陸用超重型偃甲,雖然擁有足夠遠的射程,但拿到天上去用,轟炸的精度必定會降低。泛日鳶又沒有滯空的本事,若要在這樣一架高速移動的飛行偃甲上開啟玄天熾日,還要盡可能準確地實施攻擊……餘墨痕不由扯了扯頭發,這個法子若是當真采用,將來操縱玄天熾日的甲兵恐怕要為難死了。
可是她也實在沒有更好的辦法了。她要盡力減少鎮南軍的損失,要顧及居住在周遭的平民,要保全大齊帝國的河山。這種種條件都是鐵打的桎梏,一層層壓在餘墨痕頭上,沒有給她留下太多的餘地。
她心中的種種焦慮隻能用高速的計算來解決。餘墨痕全神貫注,行筆如飛,列出泛日鳶飛行的速度、不可避免的震動的強度一一列出,又將玄天熾日的重量、啟動攻擊時產生的反向力量、機甲盒運作時產生的熱量一同代入。她模擬了種種可能性,用了三十餘頁紙,總算構建出了一個能讓泛日鳶穩定搭載玄天熾日的方法。
“成了。”餘墨痕喃喃道。她長出了一口氣,又將自己找出的解法謄寫成機樞院各部的偃師都能看明白的文稿——上回謄寫她從江山船上學來的技術時,她便明白了:術業有專攻,即便大家都是從事偃甲之學的人,卻各有各的思維方式。譬如她這種覽荒衛所的偃師,便常常覺得和天工爐的人是雞同鴨講。若不采用一種大家都能看懂的方式來記載這些知識,過後還要花上巨大的精力一遍遍加注講解。
何況這一回調用玄天熾日的事,不僅要在機樞院內部討論,還要叫朝堂上隻論政事、對偃甲一竅不通的國之棟梁們過目。因此謄寫這一步,是萬萬不能省略的。
餘墨痕腦子裏過著這些事,嘴角不由勾了一下。她以前是個性子很急的人,做事全憑一股子拚命的勁兒,很少會想這麼多。如今她考慮得倒是越來越周全了。
如她所願,這一筆計劃交上去,果然大大加快了機樞院的審批速度。又過了三日,機樞院總算做好了準備,把封存在機樞院深處的玄天熾日拖了出來,就地按照餘墨痕所設想的方式裝上了泛日鳶。
“戰場上,許多狀況都難以逆料。若是到了鎮南軍大營再把玄天熾日裝上去,或許會措手不及。”陸諶站在餘墨痕身邊,一邊盯著幾個新升上來的偃師安裝玄天熾日,一邊溫和地道,“這畢竟是你想出來的法子,倘若不得已要拆下來,你必定也知道該怎麼做。”
“是。”餘墨痕點了點頭。陸諶原本就是個手散的人,極為尊重門生的想法,甚少出麵幹涉;餘墨痕升上偃師之後,他更是極少再對餘墨痕的工作指指點點了。可是每每站在陸諶身邊,餘墨痕總能感受到這位師範無聲的支持。
她心中生出些許感慨,便問道,“錦娘還好嗎?”
“她在為南荒之行做準備。”陸諶答道,“你們把路途打通,錦娘便會帶著蜃龍出發了。”
餘墨痕低聲道,“真是辛苦她了。”錦娘嫁給陸諶,未必不能成為一個尋常的帝都貴婦;可她始終選擇和丈夫站在一起,以她作為北梁女子獨有的本事,為這個原本與她並無關聯的國家,完成了許多連陸諶也做不到的事情。
陸諶卻轉過頭,看了餘墨痕一眼,悠悠地道,“你如今已經能夠挑起大梁,我很為你高興。我們這一代人已經漸漸老去,所能做到的事情也越來越有限。大齊帝國的未來,終究還是要托付到你們這些年輕人手上。”
餘墨痕聞言,不由愣了一下。她依稀記得,剛來帝都的時候,似乎有誰對她說過同樣的話。那時她隻覺得這話狂妄極了,如今卻漸漸明白,無論是蓬勃發展的偃甲之學,還是稱霸天下的大齊帝國,一方領域的興盛,總需要一代代人去傳承。
餘墨痕從來沒有將自己認同為大齊帝國的一份子;可她投身於偃甲之學至今,所做的種種付出和努力,最終帶來的結果,卻無一不是為大齊帝國的江山穩固做出了貢獻。或許真如大齊帝國的國號所昭示的那般,唯有四海歸一,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民方可獲得平安和穩定。餘墨痕所追求的自由與平等,或許也唯有在這般的昌盛之下,才會有實現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