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下縱然箭不致命,跌入馬下,也不免給群馬踏成一團肉泥。在這即將身死的一刻,心底一陣悲傷,想的竟然是:“除非是真成了烏龜,渾身硬殼,方能在亂蹄之下保得性命。”豈知念頭甫落,忽覺背部真有什麼硬殼之物一托。其時臨死之際,心神恍惚,便想:“難道曆代神尊顯靈,助我化身烏龜?”他原是入魔極深,狂熱不化,一生這個念頭,登時精神大振,竭力求生。別看他在李晨星箭攻之下縛手縛腳,那實是因身陷惡毒陷阱之故,以他這等武功高手,一遇外力,自然反應,腰勁一挫,已借力騰上空中。驀地發覺,胸口好好的既未流血,亦不感疼痛,原來那箭竟是折斷了箭簇的。他一奇之下,隻見李晨星手執長劍,提聲喝道:“陰老兒,我這般勝了你,諒你做鬼也不心服。拔出劍來,讓你輸得心服口服。”說著便向前躍去。
陰寒冰好生失望,原來不是神尊顯靈,剛才那硬殼之物,卻是一塊凹形盾牌,自是金兵受了這小賊之囑,一旦自己跌落馬下,便即擲牌相救。想到適才在心中又做了一次“烏龜”,且是自願甘為,不由得又是羞慚,又是惱怒,當下一言不發的抽出長劍,前躍迎上。
兩人輕功均高,三四個起落已然湊近。陰寒冰與小輩動手,從來不動兵刃,但今日大遭挫折戲侮,惱恨之餘,反而收起了狂傲之心,不敢再行托大。眼見雙方臨近,吸一口氣,騰身而起,長劍一招“渴馬飲泉”,急遞而前。
李晨星和他同時縱起,錚的一聲,雙劍相交。兩人隨躍隨鬥,倏分倏合,霎時間鬥已拆了十餘合。陰寒冰但覺這小子劍招精妙,竟是不在自己之下,忽然劍路一變,猛砍狠劈,要以深厚內力震去對方長劍。李晨星早有防備,當下展開飛天身法,飄翔自如,尋瑕抵隙的進攻,長劍更不與他相碰。
鬥不片刻,陰寒冰暗暗驚異起來。此時而鬥,須得躍起空中,出劍攻敵,可說全仗輕功為基,而誰能每次在空中多出一招兩招,勝機自然大大增加。眼見對方身法輕盈,宛如淩空飛舞一般,有時空中換招,竟能比自己多出數劍。心下盤算:“你輕功固是高明,但如此運使,自必加速消耗內力。我當盡力震去你手中長劍,縱使不能,你又能撐得幾時?”
盤算一定,劍招更是大開大合,極盡剛猛。哪知轉眼間連換六路劍法,每路六招,這六六三十六招劍法可說出盡平生之力,竟沒能和對方的長劍再交一招,而對方身法靈動,更無絲毫滯窒之象,反而迫得自己每次縱落時加運內力。他剛才一陣快攻,已感心浮氣喘,心想照這麼下去,隻怕倒是自己內力先行不支。駭異之餘,暫時轉攻為守,細看對方身法。突然間心中一動,叫道:“小賊,你……你……少室山靈中師太,是你什麼人?”
李晨星趁他轉為守勢,正自加緊相攻,聽他提及師父,便道:“靈中師太是我恩師。陰老兒,這飛天功你本是見過一次的,你如知道厲害,那麼現在認輸,也還不遲。”口中說著話,身形飄舞,連攻三劍,俱是“公孫劍法”中的淩厲家數。
陰寒冰見他於空中攻敵之際,尚能平平穩穩的開口說話,這份輕功造詣實非自己所及。回想九年之前少林寺中,他師父靈中師太便是憑著此門輕功,將本教仇教主製服,其時那靈中師太竟能借著敵人掌力飛升,自己到現下仍不知其理何在。今日這小賊布置這亂馬陣與己相鬥,自是已得了他師父真傳,隻因這輕功使動之際嫋繞柔美,而這少年卻自動去了那股女子之致,是以起初竟未瞧出。他心中雖驚,但若說就此認輸,自然決無是理,常言道“事不過三”,今日縱然命喪於此,這第四次烏龜是萬萬不做的。突然間一劍揮出,將一匹馬的馬頭削落,頸血直噴起三尺來高,化作一叢血雨落下。
李晨星微微一驚,但見他嗤嗤兩劍,又刺死了兩匹馬,已知他用意。原來陰寒冰見鬥下去實難取勝,便即劍刺群馬,料想隻須殺得一少半,便可平地決勝。李晨星哈哈一笑,說道:“好,這著‘釜底抽薪’倒也使得,就隻怕釜底太大,抽之不及。你不做烏龜做屠夫,隻怕不成。”吸一口氣,輕飄飄的攻上前去。
陰寒冰暗暗咒罵,惱怒已極,但知對方所言實是有理。數千匹馬殺不勝殺,隻怕殺不到兩三成,便給對方迫得內力不支。他一計不成,又生一計,長劍疾攻兩招,隨即後躍,自懷中摸出火折,一晃而燃,向落足處馬匹的鬃毛上燒去。
馬鬃遇火即燃,瞬間延遍全身,那馬長聲悲嘶,奔躍跳騰,又即引燃其他馬匹。陰寒冰心想群馬火燒之下,縱然不死,也必奄奄待斃,奔跑不動,到時憑真實武功決勝,你這小子如何是我敵手?哪知李晨星哈哈大笑,說道:“陰老兒,你終於想到了麼?隻怕這樣還燒不死馬兒,我來助你一臂如何?”突然高聲喝道:“撒火藥!”隻見四下金兵叢中拋出一隻隻火藥桶,霎時間藥粉彌漫,飄落場中,著火的馬匹身上粘上火藥,燃燒更是劇烈。但見馬身上、地麵間,火頭一處處爆起,頃刻間火勢蔓延全場,群馬悲嘶聲更是驚天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