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說了這會兒話,已依次穿過大氣層的暖層、中間層、臭氧層,平流層,來到對流層上方,此時距地麵已近,秦若雲便收起了飛芒儀,憑自身法力飛行。對流層是大氣層的最底層,雨雪霧電等自然現象均是生於此層,一般大型客機為保航線平靜,多數飛於其上。魏濤但見腳下雲霧疊湧,如山如海,這對流層的景觀他以前坐飛機時自然見過,但這時憑虛而飛臨其上,自然又是一番不同體驗。
兩人行了一程。秦若雲忽然低頭下望,目中隱隱有光芒射出。魏濤料知她是在搜尋自己的降生地點,正要開口發問,秦若雲已道:“現下已到淮河上方,時間是寧宗朝嘉定五年,再往南行幾百裏,便到了你降生的地點,算來那時也差不多正是嶽飛身死的那天,也就是高宗朝紹興十一年十一月二十七日。你將降生於臨安城一戶富貴人家,身世應該說不錯。待會兒到得地頭,我以仙法送你下去,此後……此後便全憑你自己了,隻盼你事事逢凶化吉,早成大功,咱們也可……也可早日再見。“說著不禁眼眶微濕。
魏濤一直對這位溫柔和善的“秦老師”甚有好感,這時分離在即,不禁也甚難過,緊握著她手,說道:“秦姐姐,你會來看我嗎?”秦若雲正色道:“你千萬莫做此想,我們請你來幹此事,已然有違天道,你在南宋凡間的作為,我們決不能再加插手,否則隻有弄巧成拙,將有不測之禍。“她頓了一頓,又道:“待會兒我施法送你下凡,你須寧思摒慮,不可有絲毫不舍之情,以免在凡間留有前憶,知道麼?”魏濤見她說得鄭重,便道:“嗯,我就當自己死了,什麼也不想。”秦若雲點頭道:“不錯,如此最好。”
正說到此處,忽然前麵不遠處兩到電光一閃。魏濤一奇,對流層雖是產生閃電之的氣層,但在其上方也能看到麼?便在此時,又是幾道閃電亮起,同時伴隨著一下巨響,但這巨響卻並非是雷聲,竟似是一個人發力之際的大吼。秦若雲麵色驟變,脫口道:“是我二師兄!”正欲加速前行,隻見雲層中冒出一個青色人影,向這邊疾飛而至,急叫道:“師妹快走!”正是二師兄素靈子。他話音剛落,後麵已竄出四個黑衣人影,疾追而來。
秦若雲也不知他遇上了什麼敵人,但自是妖魔無疑,拉著魏濤的手飛迎上去。這時那四個黑衣妖魔已至素靈子背後三四丈處,素靈子猛然回身,雙袖一揮,兩道耀眼的閃電便向對方劈將過去。那四個黑衣妖魔同時停下身形,各出雙掌抵禦。素靈子雙袖不住揮出,催發雲層中的閃電一波波向對方攻去,同時口中連叫:“師妹你快走!我擋他們一陣。”秦若雲見他大聲喘息,同時催發的閃電越來越弱,知他仙元所耗已然甚劇,但這批妖魔仍均麵有懼色,如臨大敵,可知他們道行不高,正欲出手相助師兄,突然間背後一個破鑼似的聲音道:“啊哈,找到了,在這裏!今日咱兄弟先立一功。你們黑衣魔定要去臨安守候,哪有我們在這裏攔截為妙?你們本來有十個,現在卻隻剩下了四個……”
秦若雲轉過身來,隻見是三個灰衣妖魔自雲層中竄出。她不驚反怒,將魏濤拉到背後,一聲嬌叱,先發製人,雙掌催動濃雲,便有兩道耀眼的閃電破雲而出,向對方猛劈過去。
那三個灰衣魔慌忙出手應對,似乎沒料到對方竟有如此神通。秦若雲滿擬一舉擊斃對方,豈知她穿越時空而至此處,這時仙力配額已所剩無幾,閃電到得對方身前,勢道已衰。四個黑衣魔合力擋住了閃電,隨即用力前推,秦若雲忙催加力道,那閃電竟凝止於雙方之間,相持不下。這時素靈子那邊也是如此。秦若雲和素靈子背脊相對,將魏濤護在中間。秦若雲道:“師哥,他們是……是……”素靈子道:“自還是妖王的降世先鋒了。他們是寧宗朝嘉定年間的妖魔,那妖王的凡身在寧宗朝已頗成氣候,他們便……”話未說完,隻聽得對麵四魔齊聲猛喝,閃電猛地竄將過來。
素靈子急忙催動勁力,才止住了對方一波攻勢。秦若雲已然明白,二師兄本是在高宗朝的臨安城等候自己,那些黑衣魔定是自寧宗朝穿越到高宗朝,意圖破壞魏濤降生,但被二師兄察覺,雙方拚鬥至此,二師兄殺了他們中的六個,但也因此而大損仙元;三個灰雲魔則是在此等候,攔截自己。若在平時,自然不懼這些妖魔,但這時仙力不足,卻難取勝。隻見閃電竄動不已,緩緩向自己移近,一時卻彷徨無計。
魏濤見到這場仙魔大戰,初時不禁大感新奇,他雖不懂仙法,但也看出是雙方以法力催動閃電對攻,這時眼見秦若雲和素靈子神情吃緊,兩邊的閃電更緩緩迫近,顯然是妖魔一夥兒占了上風。他心下憂急,連問:“秦姐姐,我能幫上忙麼?能幫上忙麼?”秦若雲尚未回答,素靈子忽然道:“師妹,情勢危急,為今之計,隻有令他立即投胎……”他話音未落,秦若雲已斷然道:“萬萬不可!”她聽了這句話,已然明白他心意。大凡妖魔智力都頗低下,灰衣魔現身之際不思出手攻擊,反而幸災樂禍的挖苦同類便是明證,那麼若是令魏濤現在便即下凡投胎,他們多半會放棄鬥局,爭搶阻止,自己與師兄便可在背後施加殺手,隻是如此一來,大事生變,隻怕更難成功,而那樣一來,對於魏濤本身更十分不利。她心下思忖之際,閃電已被逼至身前,隻須有一道擊在身上,立時便是魂飛破滅之禍。
魏濤見情勢危急,不由得焦急無已。他正當情竇初開之年,這些時候與秦若雲形影不離,雖然說不上傾心愛慕,但不知不覺中已對這位溫柔美貌的秦姐姐甚為依戀,這時見她身臨危境,更不多想,大聲喝道:“你們要怎樣才肯罷手?是為了捉我麼?好,隻要你們住手,我任你們處置便了。”說著從秦若雲背後閃身出來,踩著雲層向灰衣魔走去。
秦若雲急叫:“不可!”但此時自保已甚艱難,更無餘力阻止,霎時間一陣難過,向魏濤身上吹出一口氣。魏濤但覺身子一軟,混混欲睡,跟著陡然沒入雲層之中,耳中聽得秦若雲的聲音道:“快收攝心神!下凡投胎!”他一凜之下,知道秦若雲已然施法,雖然擔心她安危,還是依言收攝心神,寧思摒慮,但覺身子不住下沉,跟著失去了知覺。
果如秦若雲所料,這些妖魔蠢得厲害,竟然一齊放棄勝局,吼叫著去追逐魏濤。秦若雲和素靈子當即抓住時機,各自導引閃電,劈將下去。但聽得幾聲淒厲的慘叫劃破雲層,遠遠傳將出去,過得片刻,寂然無聲。秦若雲和素靈子也幾乎仙力耗盡,喘息不已。兩人打坐調息,過得良久,素靈子才道:“師妹,還能追得回來麼?”秦若雲搖了搖頭,歎了口氣,但隨即臉現堅毅之容,說道:“師兄,我要下凡去瞧瞧他!”
素靈子吃了一驚,說道:“師妹,你莫衝動。那位大仙一再告誡,他一旦投胎,咱們便不可與他再生絲毫瓜葛,否則天威震怒,豈同小可?別說大事不成,你我皆有不測之禍。我瞧他雖然晚生了幾十年,那妖王這時在凡間已成氣候,但他仍有望阻止其血祭成妖。說不定這一切都是天意,咱們還是順其自然的好。”
秦若雲淚水在眼眶中滾來滾去,道:“師兄,你知道……他這都是為了我。他……他……下凡幹事,本來就磨難重重,現今又生意外,失了法道庇佑,自然更加……更加……唉。”說著垂下了頭,眼淚便即滾出,又順著臉頰一滴滴的流下。
素靈子道:“師妹,你……你……是不是喜歡上了他?這可萬萬不成啊,咱們已然成仙,如何……如何能……”
秦若雲擦幹眼淚,抬起頭來道:“師兄,我心意已決,必當下凡去看他一眼,否則如何放心得下?你這就快回高宗朝去吧。一切後果,自由我來承擔。”
素靈子隻急得連連搓手,但素知這位師妹心性堅毅,要勸也勸說不來,躊躇半響,說道:“那好吧。你盡量隻在暗中瞧他,絕不可……不可以仙法助他,否則於他也未必有何好處。你仙力配額還夠麼?我仙元已複,可助你一些。”說著伸手搭於她肩頭,將一股仙力渡將過去。秦若雲道:“多謝師兄。咱們暫且別過了。”說著站起身來,兩人行禮作別。秦若雲穿雲而下,直入凡間。
此時正當寧宗朝嘉定年間,是高宗朝紹興年間嶽飛被害之後的七十多年。這期間宋金兩國又爆發過三場大戰,最近一次是數年之前的“開禧北伐”,其時宋金鏖戰幾達三年,雙方互有勝負,相持不下,最終議和,此即所謂“嘉定和議”。此次和議於兩國疆界未做改動,仍如紹興和議所定,以淮水中流為界,淮水以北盡屬金國,以南則為南宋。
秦若雲知道魏濤是降生於淮河下遊一帶,她變作一個流落江湖的算命先生,先在淮南一代四處搜尋。她這時無法知曉魏濤降生的詳細地點,及姓名樣貌。但料想一旦見到,當可憑借“仙眼通”功夫,探知其原來魂魄是何情狀,以此識別出來。是以她到處打探最近新出生的嬰兒,宣稱自己上應天命,得知紫微星降臨凡間,由他仙眼一望,可加鑒別,且不但不收分文,還贈給紋銀一兩,以應天命。這些銀兩卻是她自為富不仁的人家中偷盜而來。本來仙界規矩,她此刻化身凡人,便不可妄動仙法,但劫貧濟富等俠義之舉卻無禁忌。不久之後,此事已傳布甚廣,淮南數百裏方圓內的嬰孩父母都抱了孩子來給她鑒別。
可是說也奇怪,一個月過去,已鑒察過數百個小孩,剛出生的乃至三四歲的都有,竟還是尋不到魏濤托世之人。她將範圍更行擴大,淮北一代也全然搜尋不見,不禁日甚擔憂。再向北搜出百裏之後,仍是不見,便又啟程南下,尋思:“難道果然是天意安排,又令他降生到臨安?如此自然最好,如若不是,我……我……我便一直找下去,一年找不到便找十年,十年找不到便找一百年!”
她買了坐騎,兼程急趕,這日黃昏來到淮河邊上,渡船過河後天色已晚,記前麵十餘裏便是一個小村落,叫做洪塘村。淮水東流,中為洪澤湖隔斷,上遊之水注入湖中,再從湖中泄入下遊,這洪塘村便是洪澤湖畔的一個小漁村。自己此前北上之時曾經過此村。當下催馬疾行,片刻之後已至村前。
馬匹十餘裏奔行下來,已見疲累。她便令馬匹緩行回力。又行了半裏多路,轉了個彎,眼前好大一片竹林。竹林旁是一戶人家。兩間茅屋前,一個四十來歲的農家漢子正用蘆葦編製席子。旁邊一個七八歲的小孩爬在一張編好的席子上,以手支頤,目不轉睛地瞧著。
秦若雲下馬上前,抱拳道:“這位兄台,在下急行趕路,錯過了宿頭。家中如方便的話,可否容在下借宿一宿?銀兩補報,不敢或缺。”那農家漢子站起身來,向她左瞧右瞧,忽然喜容滿臉,說道:“先生,你是……你是……秦半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