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風起,飄雪千裏。冷山銀素,鐵鑄寒裘。
夜雨如刀風帶雪,天地間,寒光點點。
紅纓似血馬如龍,山河內,鐵甲森森。
梁漢之戰,時日久長。兩軍對壘,本也是互有來回,誰都未占得便宜。然一年之前,北梁嶺南大軍虎撲營三千騎,行非常之舉,一場自損八百的雪夜奇襲,立取漢陽北邊要塞懷穀關。梁軍行如疾風,動若雷霆,以懷穀關為基,連拔北留,羊子裕,豐台三寨。漢陽北字營速集兵三萬,拒敵於守奉山以北,生生抑住梁騎南下鐵蹄,保得天險守奉山齊霞穀。此險若失,淩州西北門戶大開,必成刀俎魚肉。
漢陽朝廷每每思起,皆後怕不已,齊霞穀淩州之門戶,淩州又為漢陽之門戶,淩州若失,漢陽北除黃河再無天險可依,北梁騎兵長驅直入,後果不堪設想。
後知後覺,脊背發涼,痛定思痛,尋其根由。淩州斥候素來兵少質粗,方圓八百裏守奉山,五百人實難護其周全。加之行軍斥候,多粗鄙武人,鬥字不識,於大山中閱令書報更是無稽之談。致使軍令不暢,信報不捷,北梁三千騎如入無人之境。
朝廷遂全國征召調配於北字營重組三團五十六標斥候,精兵明義,煉骨伐神,布於守奉山日夜巡遊,雨雪不怠,且每標必配一識文斷字之文書,以應萬全。
此時,躺在雪地之中的兩人,壯年名曰馬義行,正是三團五十六標中第七標標長,他一側的少年,名叫沈鳳來,則是第七標行軍文書。他倆人,一個是一標“最高”軍事長官,另一個則為“參謀”般的存在,按理說,如何都輪不到他倆隻身冒險,潛探敵情。若究其緣由,其中自有各自不得已的苦衷。
馬義行,漢陽青州百楊郡人,十九歲承父業從軍入伍,少年壯誌,滿腔熱血,雖論文鬥字不識幾個,論武也無一絕技傍身,然他自小耳目通明,可察秋毫,滿拉百石弓,七十步內正中靶上紅心,於軍中也算得神射手。本以為入驍騎營做一遊弩手已是探囊之事,不料軍中無人,實難成事。都尉參將門生眾多,紛紛往驍騎營擠,馬義行毫無背景,空負箭技隻能入那斥候營,自此風餐露宿,刀口舔血,鬱鬱不得誌近二十年,到頭來隻撈得個小小標長。
已不惑之年的馬義行,對前途財帛倒是看的開了,也不盼什麼軍功,隻求再混上幾年,留得殘軀,退伍歸鄉。可誰成想,前幾日傳來家信,信中說獨女馬秀兒將要出嫁,夫家乃是一地鄉紳,書香門第,這本是大大喜事,可奈何夫家嫌馬家行伍出身,有沒門風,更因此由索嫁禮百兩,百兩雪花銀,著實一筆大數目,對於馬義行這個毫無油水可撈的邊軍斥候,若想弄來這筆錢,無非兩個法子,一是那薄薄的軍餉,二便是鐵鐵的軍功。
沈鳳來,淩州拂水郡一個小小書生,十八年來想的唯一一件事能就中得功名,好光宗耀祖,即使他連自己的祖宗是誰都不知道,這個執念也從未改變。
沈鳳來是個孤兒,一歲時被棄於豐收娘娘廟的鳳凰台上,啼聲不止,行人過往,因不知其根底。皆不敢管,唯縣學沈先生,鰥獨老人,上前一抱哭聲立停,感與此子有緣,遂以地取名曰鳳來。奈何沈先生年老體衰,在小鳳來十二歲時因肺疾離世,彌留之際留下遺言,隻盼鳳來他日進士及第,入仕為官,衣錦還鄉,墳前告慰,延其未完之誌。鳳來含淚應允,並自此定姓為沈,刻刻提醒,不忘諾言。
然人算不如天算,原本以他瘦弱的體格,邊軍根本瞧都不瞧。誰料北梁一夜突襲,朝廷重組斥候營,單招識字之人,沈鳳來作為淩州本地人,亦無父母需要贍養,更在優先之列。一入軍營便參不得科舉,鳳來日日想起先生的話,心有千鈞,夜不能寐。欲用畢生積蓄打通關節,卻又是上天無路。小小兵卒無人引薦,想麵見參將大人,唯立軍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