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爐炭火未息,沈之湄倒上茶水。

她不怎麼喜歡言靜庵,但也不討厭她,畢竟,比起渾身帶刺、把“我就是來找麻煩的”幾乎寫在臉上的龍珮珮,言靜庵雖然有自己的打算,卻並不強硬得令人反感。

或者,也是因為她並不太在意言靜庵,所以容忍度也要稍微高一點吧!

言靜庵素手接過茶水,微抿一口,忽然微微一笑,道:“烈兄的手藝越見精妙,這茶中的情意,倒讓靜庵不忍心下口了。”

沈之湄笑而不答,自從上次無意中得罪言靜庵一次,她就不大和這位美貌的庵主說笑了。

不過,那次歸根結底,還是龐斑惹出來的,雖說他和言靜庵的感情,純屬私事,與人無涉。但沈之湄就算修養再好,也禁不住麵前總有個萬年老妖偽青年在她麵前長籲短歎,一臉回憶地感慨萬千。

所以,當龐斑讓她欣賞那幅畫的時候,沈之湄幾乎想扔他臉上——還喜歡人家就去追!想走斷情的路子就別擺出這副深情的樣子!膩歪別人!

於是,感覺自己無辜中槍的沈之湄,順手在那副龐斑所作的言靜庵畫像上,題了一首詩:

“一回飛錫下江南,咫尺無由作笑談,卻羨婆須蜜氏女,發心猶願見瞿曇。”

那是另一個時空裏的一位癡人所作,彼時所吟詠,自是深情之至,沈之湄順手拈過來諷刺龐斑,倒也十分合宜。

詩中所言的婆須蜜氏女,乃是佛經中故事,道是菩薩化身為一位□□婆須蜜多,但凡有人同她握手,擁抱,乃至同寢,便會被洗滌身心,從此戒除三惡念,虔心信奉佛祖。

沈之湄的原意是諷刺龐斑,哪怕當真同言靜庵在一起,他也做不到為她棄魔從佛,何必徒歎緣分淺薄不得見麵?

但她誠然沒想到,這首詩會被言靜庵看到。

從言靜庵的角度,卻未必會這般想,固然可以歸結於言靜庵心胸不闊,但同樣可以是她沈之湄故意諷刺。

當時言靜庵的臉色並不好,雖然看上去還是溫柔清淨,但沈之湄卻看得出,她很不高興。

所以,再見言靜庵的時候,沈之湄實在免不了有些尷尬。

言靜庵輕輕放下茶水,抬頭微笑,語氣很是肯定,“龍姑娘來過了。”

沈之湄點了點頭。

言靜庵溫柔地一笑,“沈姑娘怎麼看待她帶來的消息?”

言靜庵並沒有問龍珮珮說過什麼,以她的智慧,但凡發生過的事,很少有能瞞得過她。

沈之湄輕扣桌麵,忽然一笑,“真難得,你們兩人居然也有想法一致的時候,我若不走一趟,豈不是辜負了?”

其實,在前幾天,她已經隱約有了預感。

三年之約,十年之期,果然最終還是著落在戰神圖錄上。

她想不淌這趟渾水,也不成啊!

該來的總是要來。

言靜庵蹙眉,這個動作非常的清麗好看,“靜庵與沈姑娘相識數年,或者沈姑娘並非將靜庵當做朋友,但靜庵卻並不如此想。”

沈之湄微微點頭,“我知。”

有些人的朋友千金不易,有些人的朋友,卻沒多大價值。

但這話她自然不會和言靜庵說。

言靜庵露出苦澀的笑容,“其實,靜庵也沒有什麼好說的,隻是,沈姑娘此行,一定要慎而又慎……”

她輕歎一聲,還是什麼都沒有說,隻是起身如男子般長揖,隨即,轉身飄然而去。

初見沈之湄,是八年前,而兩人皆是先天之疇,八載時光逝去,容顏如舊。

若摒除了那些外因紛紜,她,是欣賞沈之湄的。

隻可惜,天命難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