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不必費心試探,”少女的語氣很溫和,神情卻十分漠然,“我知道此地是你們的地盤,道士若要趕我走,我走就是了。”一邊說話,她潑去杯中殘酒,將地上的物事用包袱皮一股腦兒包起來,麻利地打了個結。

她說走就走,小半道人反而有些過意不去,他喝了一聲“無量天尊”,有些歉然地道:“姑娘莫怒,道士之所以無禮試探在前,也不過是誤以為姑娘是元軍的人,想要來武當尋是非。”

少女揚了揚眉,不置可否。

小半道人並不以對方的冷淡為意,隻是鄭重地打了個稽首,誠懇地道:“貧道是武當派小半道人,向姑娘賠禮了。”

少女終於開了口,“道長不必心生歉疚,我也是道家弟子。”她提了提手中包裹,“來武當山是為祭奠本師生辰。當年本師在此處傳授我武功道法,其情猶曆曆在目,孰料世事無常,物是人非,故地重遊,不免徒增惆悵。縱然道長不來趕人,我自家也該下山了。”

小半道人心想,她話語雖然直爽,卻處處透出文雅痕跡,不似久在江湖的女子,多半出自書香門第,他一邊苦思江湖上有哪家名門對得上號,一邊答道:“是小半無禮了,敢問尊師是哪位前輩?”

少女淡然道:“本師俗家姓張,號三豐道人,今日正是他老人家一百二十五歲的生辰,隻可惜我此刻無緣拜見,隻能遙叩以謝師恩。”神情有些黯然。

小半道人聽了卻是一驚,道家精擅養生之術,年過百歲者並不稀奇,然而聽這少女此語,其師必然是先天以上的高手,隻是他苦思冥想,卻想不出有哪位道門前輩符合她所說。

少女仿佛看穿了他的疑惑,微微一笑,“本師已經不存於這個世上,道長其實不用白費腦筋。”

小半道人尷尬一笑,“貧道隻是懷疑,那位三豐前輩是何等風采之人,才能教出姑娘這樣的年輕俊才。”

少女白了他一眼,“以貌取人,失之子羽。道長焉知,此刻與你說話的,就不會是一個外表年輕的老太婆呢?”

小半道人搖頭道:“因為內功深湛而駐顏者眾多,但一個人的眼睛卻是騙不了人的。”

少女忽然起了頑皮之心,上前一步,盈盈雙目注視著他,笑道:“好吧,那你瞧我究竟幾歲了?”

她一雙明眸幽若深潭,又極是靈動,小半道人卻也不避嫌疑,認真看了許久,搖頭道:“貧道不知。”

少女格格一笑,道:“你不知道就對了,因為其實嚴格來說,我還未出生。”

小半道人嘻嘻笑道:“難道姑娘是來尋找即將托生之地嗎?”

少女原本欲待下山,此時卻不急要走,眨眼頑皮笑道:“佛雲八苦,生為第一,道長說我會不會再去自討苦吃?”

小半道人點頭道:“這話很是有理,原本貧道還打算求問了姑娘的托生之地,十八年之後再去收徒呢!”

少女雙目一凝,仔細打量了他一番,點點頭道:“原來道長已臻先天境界,武學上當是有資格指點我,隻是我昔年拜師之衷,本是求法不求術,道長若有心收徒,希望你莫要是一位披著道袍的武夫。”

她這話實是說得毫不客氣,小半道人本應惱怒,仔細一想卻生不起氣來,苦笑道:“姑娘這是要考校小半的道行嗎?”

少女灑然一笑,忽如春花綻放,隻見她笑著行了個道家禮節,道:“不敢,也不必。道長心境有若赤子,並非以權勢地位力量外表論人之輩,能在此地見到道長,使我心生安慰。若是不嫌無禮,將來倒可以做個來往論道的朋友。”她忽然撮唇一聲呼哨,立有一聲清亮鶴唳相應,不過片刻,一隻高有丈二的巨鶴飛落岩上,少女一躍落上鶴背,回身虛虛抱拳,“道長再會!”便飄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