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急軍報象雪片一樣飛進汁京,趙估嚇得心驚肉跳。金朝使者來到汁京,趙估連見都不敢見,就發明了一個“小使”之禮,讓大臣替他在尚書省公堂接見。金使盛氣淩人地說:“我朝皇帝已命國相(粘罕)和太子郎君(斡離不)吊民伐罪來了,兩路大軍馬上就到!”大臣蔡枚、白時中、李邦彥嚇得麵無人色,好一會才低聲下氣地問:“請問怎樣才能讓貴國緩師呢?”金使喝道:“不過割地稱臣罷了!”一幫人嚇得再也不敢多說一句,立即派李鄴到金軍求和。
這時,中山府(河北定縣)三道急報接連送來。十二月二十二日,金兵已越過中山南下,估計離汁京僅有十天的路程了。趙信一日數驚,成了熱鍋上的螞蟻,宇文虛中對他說“現在應趕快降罪已詔,更革弊端,收取人心,挽回天意,將帥才能擔當守禦之事。”趙估連忙命他草詔。罪已詔上說:“今淨海之路奎塞,聽到的隻是阿談之言;恩悻之人撐權,貪奸之徒得誌。緒紳賢能之士拘於黨籍,政事興廢之舉連年不斷;搜刮賦稅竭取生民之財,窮兵膝武困乏軍伍之力。大幹徒勞無益之事,侈靡成風。民力已困,仍誅求不已;士兵衣食都供應不上,貪官汙吏卻坐享富貴。蒼天連降警告而聯不知,百姓怨聲載道而聯不聞。追思罪愈,悔之何及!”還有求中處極言直諫,令郡縣率師勤王。罷西城括四所,將土地還給百姓,裁減宮廷用度等等數十件菠革弊端之事。趙估看罷,說:“件件都可施會,聯今日不吝改過了!”然而轉臉之間他又變了卦,“罪己詔”草稿一連改了幾遍,他仍不想公布。這時,李邦彥把童貫從北方得到的金朝討伐檄文呈給了他,他見上麵寫的都是些咒罵自己的話,又氣又怕,淌著眼淚說:“罷!罷!”這才把“罪已詔”頒布出去。
此時的趙估已經絲毫沒有風流灑脫的模樣了。他整天愁眉苦臉,動不動就涕灑交流。表麵上他好象要改過自新,準備抗金,實際上他不敢擔當抗金的責任,隻剩下一個“走”字在心中了。
公元1125年(宣和七年)十二月二十日,徽宗下詔任命太子趙桓為開封牧,賜排方玉帶。“排方玉帶,非臣下所當服也;帝時已有內禪意矣。”二十一日,金人圍攻中山府,幸虧守臣詹度防禦有方,城池才未陷落。徽宗於窘急中召宇文虛中商議說:“玉鋪不用卿言,今金人兩路並進,事勢若此,奈何?”虛中對以應先降罪己詔,更改弊端,以回天意,順人心,至於防禦之事,可委托將帥任之。徽宗當即采納,並命宇文虛中草詔,於次日詔告全國。這通詔書寫得委婉沉痛,徽宗承認自己即位20多年來的種種過失,導致天怒人怨,社視危殆。詔書說,聯承祖宗恩德,置身於士民之上,已經20餘年。雖然聯兢兢業業,但過失仍不斷出現,這是因為我察賦不高,借著祖宗遺留下來的基業才勉強支撐局勢。多年來言路閉塞,天天聽到的是歌功頌德之聲,奸邪掌權,貪婪之人得誌,賢能正直的士大夫陷於元枯黨籍中遭到流放除名,朝政紊亂,這已經是多年的病疾了。賦斂過重,奪百姓之財;戍役繁重,兵士失去戰鬥力,無益於國計民生的事太多,侈靡已形成風氣。國家的財源已被挖盡,而謀利者還誅求不已,戍邊的士兵衣不蔽體,食不果腹,而冗官冗將坐享富貴。災異屢屢出現,而聯不知覺悟,百姓怨聲載道,而聯無從得知。追思過去的過錯,悔之何及!徽宗除了即位之初曾發表過一通鼓勵臣下言事的詔書外,還不曾有過這種雍容大度的表示。他不得不承認,20餘年來,黃鍾毀棄,瓦釜雷鳴,賢良蒙難,小人得誌,橫征暴斂,民財將盡,奢靡成風,利源已竭。甚至於戍邊之卒衣食不繼,而鍾鳴鼎食之家仍安享富貴。種種弊端,日甚一日,如今已是追悔莫及了。詔書接著信誓旦旦地表示,從現在起大革弊端,廢除苛虐政治,以答謝天下憤怒之心。以前雖也下過求直言的詔書,但行之未久,便被權臣所廢,致使號令不行,人心沮喪,今日所行,質諸神明,不再改易。更何況當今急務在於通達下情,怎能忌諱直率之言!再接下來是號召天下方鎮郡邑率師勤王,捍禦邊疆,草澤之中如有懷抱異才、出使疆外者,當不次摧升,才能尤為卓越者,以將相待之。最後要求天下官僚士庶直抒胸臆,各陳所見,當者采用,不當者亦不加罪,敢有阻撓者,與萬眾共棄之。古語雲,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鳥之將死,其鳴也哀,如果不是國事糜爛到這種地步,徽宗是不會痛快淋漓地下這道罪己詔的。
為了表示自己是認真悔過,並非敷衍塞責,虛與委蛇,徽宗下詔罷諸局及西城所,將其所管錢物付與有司;拘收到原係百姓地土,給還舊佃人;裁減掖庭用度及侍從官以上月棒;罷道官並宮觀撥賜田土;罷大展府、教樂所、行幸、采石所;罷教坊額外人;罷待詔額外人;罷都茶場,依舊歸朝廷。總之,那些不得人心的弊政,差不多都被革除了。
盡管如此,金兵愈來愈近的消息仍足以使京城內人心洶洶,一夕數驚。“宰執日聚都堂,茫然無策,惟遣家屬散之四方,易置東南守臣,具舟揖,運寶貨,為東下計。”這些大臣多是酒囊飯袋,平日欺壓百姓,八麵威風,一旦敵軍壓境,竟是一籌莫展,準備溜之大吉了。徽宗想的是禪位,大臣想的是逃跑,宋朝上上下下亂成了一團。
起初,童貫曾得到金人送來的碟文(書信),童貫以為是一般書信,誰知拆開看時,竟是一封聲討徽宗的檄文,滿篇盡是不遜之言。童貫與大臣商議,恐徽宗看見傷心,不敢上奏,李邦彥提議說,如果此時把檄文呈上去,可促使皇帝下決心頒布求言之詔。於是眾大臣在宣和殿將檄文呈上,徽宗見檄文內有“趙估越自藩邸,包藏禍心,陰假黃門之力,賊其家嗣,盜為元首,因而熾其惡心,日甚一日。昏迷不恭,侮慢自賢,謂己有天命,謂作虐無傷”之語,不覺涕泅俱下,隻說:“休,休,卿等晚間可來商議!”此時,他已下決心禪位了。
在這之前,徽宗已隱隱約約透露出內禪並逃跑之意了。蔡枚得知這一消息,忙告訴給事中、權直學士院兼侍講吳敏,並引吳敏人對於玉華閣下。當時徽宗已有旨幸淮、浙,命戶部尚書李稅守金陵(江蘇南京)。昊敏跑到都堂對宰執說:“朝廷便為棄京師計,何理也?此命果行,須死不奉詔。”宰臣也以為朝廷不當向東南逃跑,徽宗隻好作罷,止李稅不遣。及皇太子未任命為開封尹,徽宗逃跑之意更加急切。吳敏再次麵見徽宗說:“聽說陛下巡幸之計已決,有這種事嗎?”徽宗還未及回答,吳敏又上奏說:“如今京師之人聞聽金人大舉進攻,人心震動,有打算出逃者,有打算堅守者,還有打算叛國投敵者,以3種人共守1城,城池必破無疑。”徽宗皺著眉頭說:“依卿之見,該如何處置?”吳敏說:“自金人人侵,臣曾私自祈禱於宗廟,在夢寐中得到祖宗訓示,陛下允許陳奏嗎?”徽宗點點頭說:“卿隻管講來。”吳敏奏道:“臣夢見一條浩森無涯的大水,水的北邊有一尊螺髻金身的佛像,其長高與天齊,水的南邊有一鐵籠,罩著一尊玉像,人稱這尊玉像為孟子。孟子之南又有一水,水之南有一山坡,而臣在其間,人稱為太上山。臣醒來後尋思:水北者是指河北,水南者是指江南,佛是指金人,太上者是指陛下。臣不解其中的奧妙,曾向別人求教,中書舍人席益對臣說,孟子者,元子也,元子即陛下的嫡長子,不就是指的皇太子嗎?”徽宗見吳敏從容不迫,侃侃而談,舌架蓮花,妙語連珠,一腔憂悶不知不覺間消釋了許多。吳敏見徽宗顏色稍霏,又上奏說:“臣為進諫,不避萬死,請問陛下,此次巡幸東南,萬一京師守衛不固,陛下不能按時到達東南,怎樣應付這一突發局麵?”徽宗搖搖頭說:“聯之憂慮,正在於此。”吳敏說:“陛下委任守京師之人如有威信,則守禦必固,這樣陛下方可放心巡幸。”徽宗這才稍稍放心。吳敏又說:“陛下如能采納臣之計策,臣敢保聖壽無疆。陛下建神霄宮已好多年了,長生大帝君者,聖壽無疆之謂也。然長生大帝君旁若無青華帝君,長生大帝君便不能聖壽無疆,青華帝君就是春宮(太子)。”吳敏拐彎抹角,總是要把話題引到太子趙桓身上,似乎隻要太子出現,便能逢凶化吉,遇難呈祥。徽宗聽了,不覺笑逐顏開。吳敏又趁機說:“陛下如能定下計策,則中原自此數百年仍為中國,不能定計,則中原數百年便會淪於夷狄,中原數百年的命運,懸於陛下之手。陛下若早定計,以臣觀之,應在3日內找出合適的守城人選,倘過了3日守城者的威信不足以服眾,金人攻到城下,便一切都無從說起了。當時金人宗望所部已越中山府南下,計算路程,10日可達京徽,因此吳敏才以3日為期,以便繼任者組織軍隊。徽宗對吳敏的建議大為嘉許。
金兵愈來愈近,京師風聲鶴峽,草木皆兵。吳敏向徽宗推薦李綱才堪大用,忠義許國,自言有奇計長策,願陛下召見。李綱當時任掌管禮樂、郊廟事務的太常卿,與吳敏相厚善。李綱曾對吳敏說,嘛宜傳位如唐玄宗傳位於肅宗一樣,與吳敏意見相合,因此推薦李綱。李綱曾上過《禦戎五策》,即:正己以收人心,聽言以收士用,蓄財穀以足軍儲,審號令以尊國勢,施恩澤以消民怨。但是徽宗沒有采納。李綱又對吳敏說:“敵勢猖撅,不傳位於太子,便不能招徠天下豪傑。”吳敏問:“監國可以嗎?”李綱說:“太子監國不是明智之舉,應當明確繼位。陛下是聰明仁恕之主,明公可將傳位之言上奏,萬一天子采納,預料金人會休兵悔禍,宗社安寧,天下百姓將受和平之福。”吳敏認為他對時局的分析甚為愜當,又一一上奏給徽宗。徽宗下旨令李綱明日隨宰執到文字外庫候對。
十二月二十三日,李綱懷揣所寫奏疏,來到文字外庫等候召對,但徽宗與宰執大臣商議禪位之事,直到日喃時(下午3-5時)才告結束,李綱快快而去。吳敏當日奏完事,退立一旁,由宰執奏事。退朝後,徽宗留李邦彥談話,少頃,又單獨召見吳敏,命李邦彥宣布除昊敏為門下侍郎,輔佐太子。吳敏吃驚地說:“臣為陛下畫策守禦京師,應跟隨陛下巡幸。陛下行將傳位,而臣有不次之摧,實難從命。”徽宗說:“此事已定,勿須再議。依卿之見,聯退位後如何稱呼?”吳敏道:“古有成例可援,稱太上皇便是。”徽宗道:“不要稱太上皇,隻稱一名目如道君之類便可。卿明日與邦彥同來。”稍停片刻,徽宗又問:“聯退位後居禁中與居外哪裏方便?”李邦彥說:“居宮禁之中恐怕不便。”徽宗又問:“聯是否得稱病退位?”吳敏奏道:“陛下至誠格天,國家大策皆是陛下所定,恐不須稱病退位。”徽宗說:“待聯思考之後再作定奪。”退朝之後,吳敏至都堂見李邦彥說:“上意已定,今日我當與相公商議應施行之事。”當日晚,徽宗召集文武大臣於玉華閣,宰執奏事後站立一旁,徽宗召李邦彥與吳敏說:“禪位之事已定,今日便是好日子。”說著,隨手拿出一張帖子給李邦彥看,上麵盡是徽宗親批應該施行的事,如他本人出居龍德宮,皇後居擷景西園,鄰王罷皇城司,吳敏除門下侍郎,內侍植過龍德宮者斬首等等。徽宗又對兩人說:“聯思之熟矣,既要禪位,不能不稱病,否則會發生變亂。”吳敏說:“這樣也好。”徽宗說:“關於稱號問題,隻稱道君好了。”昊敏請稱太上皇帝,徽宗說:“卿不必泥古不變。”又問:“誰起草退位詔書?”邦彥說:“自然是吳敏學士。”徽宗說:“甚好,聯意亦如此。”然後對吳敏說:“卿草詔時須寫上聯不能內修政事,外攘夷狄,聯此舉是上承天意,次安宗廟,下為百姓。卿昨日說要考慮中原數百年利害,這也是聯意。”吳敏涕泣受命,退到廊龐之下。宰執又奏其他事,正奏事間,徽宗對蔡枚說:“我平日性剛,不意金人竟如此猖撅。”他拉著蔡枚的手,忽然一陣昏厥,跌墜於徹床之下。宰執大臣巫呼左右把徽宗攙扶到宣和殿東閣,灌人湯藥,徽宗才蘇醒過來。他馬上索來紙筆,以左手寫道:“我已無半邊也,如何了得大事?”群臣麵麵相覷,無言以對。徽宗又寫:“諸公如何又不語耶?”左右也無人敢答應。徽宗自書道:“皇太子桓可即皇帝位,予以教主道君退處龍德宮。”又大聲說,吳敏是聯親自拔摧的大臣,必然不負聯躬,可傳他前來起草退位詔書,並召皇太子進宮。由於徽宗早已將禪讓之事告知吳敏,因此吳敏胸有成竹,一揮而就。大意說聯德薄能鮮,賴祖宗天地之靈,國內粗安,已經26載於茲。受祖宗托付社櫻之重,日夜憂懼,不逞寧居,現在染病在身,恐怕貽誤軍國大事。皇太子桓聰明睿智,天長日久,忠孝之聲聞於天下,主色(古代稱太子為主粵)10年,辦事果斷練達,應該付以社徑。天地人心,一致擁戴,皇太子可即皇帝位,凡軍國大事,悉聽裁決。我當以道君之號退居舊宮。大器有托,我釋重負,令人欣然,望文武忠良,同德協心,治理天下。徽宗看過,將“聯將以道君號退處舊宮”一句中的“聯”字改為“予”,又在詔書的左下角批道:“依此甚慰懷。”以前徽宗曾對宰相白時中說過內禪的事,白時中認為不妥,徽宗多次在紙上寫“少宰主之”,時中無奈,隻得受詔。皇太子見徽宗突染疾病,到榻前痛哭,不肯受命。童貫、李邦彥以天子之衣覆於太於身上,太子避之不肯受。徽宗又以左手寫道:“汝不受則不孝矣。”太子答道:“臣若受之,則不孝矣。”徽宗又把皇後召來勸說,皇後曉諭太子說:“官家老矣,吾夫婦欲以身托汝也。”太子依然推辭不就,徽宗命內侍擁他至福寧殿即位。太子不肯行,內侍強擁而去,太子竭力掙紮,跌倒地上,昏了過去。等蘇醒之後,又被內侍擁至福寧殿西龐門,宰執大臣已迎候在那裏了。到了福寧殿,太子仍不肯即位,而文武百官已齊集在垂拱殿等候。因天色已晚,宰相白時中不等太子即位,即宣布新天子已經即位,群臣一齊表示願見新天子。當時還末宣布退朝,文武百官鵲立垂拱殿上。適逢梁師成自宮禁中來,悄悄對白時中說,皇帝自擁至福寧殿,至今不省人事,恐怕醒後仍不應命,該如何定奪?李邦彥得知太子與耿南仲穩熟,召以詔書召耿南仲,耿南仲聞召而至。吳敏領著耿南仲走垂拱殿後門,想去福寧殿,被內侍嗬止。相爭許久,見梁師成從庭中經過,吳敏即呼叫師成,訴說內侍不讓前去福‘獷殿,師成說,待我奏知,稍頃來告說,許可進人,便領著耿南仲、吳敏進了福寧殿。耿南仲以詔宣禦醫前來為新天子療疾,吳敏以詔召宰執大臣議事,又以詔讓群臣退朝,因大色己晚,天子改日上朝。百官散去後,宰執大臣見徽宗於宣和殿,又見太子於福寧殿,太子這時才同意即位。徽宗命宇文粹中召集帶兵的將領與拱衛京師的皇城司官員宿於內東門,以防不測。一更後宰執請求徽宗免去鄲王趙楷管理皇城司的職務,以王宗滋同管殿前司公事,徽宗當即批準。這一夜平安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