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劍倒是奇怪,都說世間男子皆好色,可眼下這人卻一心作畫,甚至不看她一眼,這世間竟還有如此古怪的男子。
從他眼中,泠劍可以感覺到他看畫中人的那種不自然的眼神,那麼深情款款的神色,甚至可以感受地出他手中的筆,每一個細小的動作小心翼翼。
那種充滿憐惜的表情,竟讓她的腦海忽然閃過敖戰的身影來。
“不知道姑娘可曾聽過十幾年前的劍湖山莊?”低沉的聲音打破了此刻的寂靜,亦如經曆風雨的遊子一般,齊江的話音之中盡顯滄桑與淒涼。
話說劍湖山莊,當年在武林之中亦是名聲大震,多少名門俠客上莊數次隻為求一寶劍,甚至連朝廷亦想將其收為麾下。
來者求劍各色,一擲千金的有之,封官送爵的有之,贈珍予寶之人更是數不勝數。
泠劍轉過身,走至窗邊,隨手拉開一張太師椅坐下身,一邊提起桌上的青花瓷壺,自顧自地給自己斟上一杯茶水。她答道:“不曾。”
這山莊的事,她可沒興趣知曉,更何況是十幾年前,她又怎會過問這些?
聽到回應,齊江一笑,盡是苦不堪言的滋味兒,“十幾年前,江湖上有一座劍湖山莊,以鑄劍為名,可我今日所講之事卻不是這些,而是劍湖山莊那些鮮為人知的兒女情長。”
講至此,齊江忽然停住畫筆,將手擱在半空思琢了片刻,又繼續拂過暗棕色的衣袖,沾了沾硯台上近乎幹涸的墨汁,繼續講道:“這事從劍湖山莊莊主的妹妹說起,借著年少輕狂,背著家裏與人私奔,生下一男孩,最終走投無路還是回了山莊。可這一回去,莊主認為有辱門楣,不待見妹妹,亦然不待見這個私生子。”
“若不待見,何不鏟了去,亦不會有日後這麻煩事。”泠劍舉著茶杯輕輕吹了口氣,這水竟還是溫的,冒著一絲絲熱氣,在祥和之中隱藏著不安。
是否人都會優柔寡斷?握緊了茶杯,泠劍心中一陣輕蔑地嘲諷。這個詞,在她身上永遠不會呈現。
“這莊主不待見,可人家老爺子卻是舍不得自家女兒吃苦受氣。”齊江苦笑,“這時間一久,老爺子便走了,少年亦逐年長大,秉承父願,棄武從文。莊主有一女兒,自小落得一副花容月貌。”
一口茶盡,泠劍笑笑,接過他的話來說:“所以,兩人朝夕相處,暗生情愫,你來我往,一文一武,吟詩舞劍,眉目傳情,山盟海誓,私定終身?”
這種事,無論是江湖各大門派,或是皇宮名門深閨,皆數不勝數。泠劍這一出口倒是也說得夠溜。
齊江點點頭,不予否認,繼續道:“而後少年的母親再三阻止,勸少年進京考取功名,離開那女子。然,未果,一氣之下跳入劍湖之中。”
語氣忽然低沉了幾分,泠劍隱約察覺到齊江臉上不自然的神色,卻沒有表示,隻是繼續聽齊江說:“莊主得知後,那女子被囚,少年被趕,數月後發現那女子有了身孕。認為此等敗壞名聲之事劍湖山莊莊主自不會外傳。便命人找回落魄失魂的少年,好給女兒安個名分。
成親當日,少年被關入柴房,第二日莊主便命人將他趕出山莊,隻是丟了一袋碎銀子和少許幹糧,要他上京考取功名,如果不能此生便再也無法見到妻兒。少年好回來風光接回妻兒,一方麵還了生母遺願。”
對於那少年逃避現實的舉措,泠劍隻是冷哼一聲,“懦夫,實屬可笑,可笑至極。”
齊江並無回應,隻是繼續說道:“隨後少年無奈科舉未中,盤纏被偷,糧食用盡,住宿無門,對妻兒又是魂牽夢縈,苦念生母。被迫用定情玉佩換了書桌替人寫家書作畫像維持三年,再次科舉前夕,少年苦撐不下,暈倒城門外,被丞相愛女所救。”
泠劍坐一旁靜靜地聽著,卻閑不下手,玩轉著桌上的茶杯。四周的空氣亦跟著她靜下,在旁人眼中,這靜謐的女子如謫仙一般,可惜齊江卻一心作畫,無幸觀賞。
“少年自認為是遇上貴人,在丞相府中待了數日,一直為相爺的千金畫像來抵自己的餐飲住宿,而自己自然知道這根本無法回報人家,認了丞相為恩師。”齊江加快了手中畫筆的速度,描繪著最後一絲情義,打算一氣嗬成。
“高中榜眼的少年欣喜若狂,立即去尋回當年被迫當掉的定情玉佩,並向丞相稟明要接回家中妻兒之事,卻遭到丞相的極力反對。少年心有不甘,暗中命人去劍湖山莊報信,可來人回信卻說莊主的女兒在他離去一年後便離開,再無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