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八(2 / 3)

古者聖王必以鬼神為其務,其務鬼神厚矣。又恐後世子孫不能知也,故書之竹帛,傳遺後世子孫。或恐其腐蠹絕滅,後世子孫不得而記,故琢之盤盂、鏤之金石以重之。有恐後世子孫不能敬莙以取羊,故先王之書,聖人,一尺之帛,一篇之書,語數鬼神之有也,重有重之。此其故何?則聖王務之。今執無鬼者曰:“鬼神者,固無有。”則此反聖王之務。反聖王之務,則非所以為君子之道也。

今執無鬼者之言曰:“先王之書,慎無一尺之帛,一篇之書,語數鬼神之有,重有重之,亦何書有哉?”子墨子曰:“《周書。大雅》有之。《大雅》曰:‘文王在上,於昭於天。周雖舊邦,其命維新。有周不顯,帝命不時。文王陟降,在帝左右。穆穆文王,令問不已。’若鬼神無有,則文王既死,彼豈能在帝之左右哉?此吾所以知《周書》之鬼也。”且《周書》獨鬼而《商書》不鬼,則未足以為法也。然則姑嚐上觀乎《商書》。曰:“嗚呼!古者有夏,方未有禍之時,百獸貞蟲,允及飛鳥,莫不比方。矧佳人麵,胡敢異心?山川鬼神,亦莫敢不寧;若能共允,佳天下之合,下土之葆。”察山川鬼神所以莫敢不寧者,以佐謀禹也。此吾所以知《商書》之鬼也。且《商書》獨鬼而《夏書》不鬼,則未足以為法也。然則姑嚐上觀乎《夏書》。《禹誓》曰:“大戰於甘,王乃命左右六人,下聽誓於中軍。曰:‘有扈氏威侮五行,怠棄三正,天用剿絕其命。’有曰:‘日中,今予與有扈氏爭一日之命。且!爾卿、大夫、庶人。予非爾田野葆士之欲也,予共行天之罰也。左不共於左,右不共於右,若不共命;禦非爾馬之政,若不共命。是以賞於祖,而僇於社。”賞於祖者何也?言分命之均也;僇於社者何也?言聽獄之事也。故古聖王必以鬼神為賞賢而罰暴,是故賞必於祖,而僇必於社。此吾所以知《夏書》之鬼也。故尚書《夏書》,其次商、周之書,語數鬼神之有也,重有重之。此其故何也?則聖王務之。以若書之說觀之,則鬼神之有,豈可疑哉!

於古曰:“吉日丁卯,用代祝社方,歲於社考,以延年壽。”若無鬼神,彼豈有所延年壽哉!是故子墨子曰:“當若鬼神之能賞賢如罰暴也,蓋本施之國家,施之萬民,實所以治國家、利萬民之道也。”若人為不然是以吏治官府之不潔廉,男女之為無別者,鬼神見之;民之為淫暴寇亂盜賊,以兵刃、毒藥、水火,退無罪人乎道路,奪人車馬、衣裘以自利者,有鬼神見之。是以吏治官府不敢不潔廉,見善不敢不賞,見暴不敢不罪。民之為淫暴寇亂盜賊,以兵刃、毒藥、水火,退無罪人乎道路,奪人車馬、衣裘以自利者,由此止,是以莫放。幽閑,擬乎鬼神之明,顯明有一人畏上誅罰,是以天下治。

故鬼神之明,不可為幽閑廣澤,山林深穀,鬼神之明必知之。鬼神之罰,不可為富貴眾強,勇力強武,堅甲利兵,鬼神之罰必勝之。若以為不然,昔者夏王桀,貴為天子,富有天下,上詬天侮鬼,下殃傲天下之萬民,祥上帝伐,元山帝行。故於此乎天乃使湯至明罰焉。湯以車九兩,鳥陣雁行。湯乘大讚,犯遂下眾人之暠遂,王乎禽推哆、大戲,故昔夏王桀,貴為天子,富有天下,有勇力之人推哆、大戲,生列兕虎,指畫殺人。人民之眾兆億,侯盈厥澤陵,然不能圉鬼神之誅。此吾所謂鬼神之罰,不可為富貴眾強、勇力強武、堅甲利兵者,此也。且不惟此為然,昔者殷王紂貴為天子,富有天下,上詬天侮鬼,下殃傲天下之萬民,播棄黎老,賊誅孩子,楚毒無罪,刳剔孕婦,庶舊鰥寡,號咷無告也。故於此乎天乃使武王至明罰焉。武王以擇車百兩,虎賁之卒四百人,矢庶國節窺戎,與殷人戰乎牧之野。王乎禽費中、惡來。眾畔百走,武王逐奔入宮,萬年梓株折紂,而係之赤環,載之白旗,以為天下諸侯僇。故昔者殷王紂,貴為天子,富有天下,有勇力之人費中、惡來,生捕兕虎,指寡殺人。人民之眾兆億,侯盈厥澤陵,然不能以此圉鬼神之誅。此吾所謂鬼神之罰,不可為富貴眾強、勇力強武、堅甲利兵者,此也。且《禽艾》之道之曰:“得璣無小,滅宗無大。”。則此言鬼神之所賞,無小必賞之;鬼神之所罰,無大必罰之。

今執無鬼者曰:“意不忠親之利,而害為孝子乎?”子墨子曰:“古之今之為鬼,非他也,有天鬼神,亦有山水鬼神者,亦有人死而為鬼者。”今有子先其父死,弟先其兄死者矣。意雖使然,然而天下之陳物,曰:“先生者先死”若是,則先死者非父則母,非兄而姒也。今潔為酒醴粢盛,以敬慎祭祀,若使鬼神請有,是得其父母姒兄而飲食之也,豈非厚利哉!若使以神請亡,是乃費其所為酒醴粢盛之財耳;自夫費之,非特注之汙壑而棄之也,內者宗族,外者鄉裏,皆得如具飲食之;雖使鬼神請亡,此猶可以合歡聚眾,取親於鄉裏。今執無鬼者言曰:“鬼神者,固請無有。是以不共其酒醴、粢盛、犧牲之財。吾非乃今愛其酒醴、粢盛、犧牲之財乎?其所得者,臣將何哉?此上逆聖王之書,內逆民人孝子之行,而為上士於天下,此非所以為上士之道也。是故子墨子曰:“今吾為祭祀也,非直注之汙壑而棄之也,上以交鬼神之福,下以合歡聚眾,取親乎鄉裏。若鬼神誠有,則是得吾父母姒兄而食之也。則此豈非天下利事也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