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者方王之治西土,若日若月,乍光於四方,於西土。不為大國侮小國,不為眾庶侮鰥寡,不為暴勢奪穡人黍稷狗彘。天屑臨文王慈,是以老而無子者,有所得終其壽;連獨無兄弟者,有所雜於生人之間;少失其父母者,有所放依而長。此言文王之事,則吾今行兼矣。昔者武王將事泰山隧。傳曰:“泰山,有道曾孫周王有事。大事既獲,仁人尚作,以祗商、夏、蠻夷醜貉。雖有周親,不若仁人。萬方有罪,維予一人。”此言武王之事,吾今行兼矣。
是故子墨子言曰:“今天下之士君子,忠實欲天下之富,而惡其貧;欲天下之治,而惡其亂,當兼相愛、交相利。此聖王之法,天下之治道也,不可不務為也。”
兼愛下第十六
子墨子言曰:“仁人之事者,必務求興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然當今之時,天下之害,孰為大?曰:若大國之攻小國也,大家之亂小家也,強之劫弱,眾之暴寡,詐之謀愚,貴之敖賤,此天下之害也。又與為人君者之不惠也,臣者之不忠也,父者之不慈也,子者之不孝也,此又天下之害也。又與今之賤人,執其兵刃毒藥水火,以交相虧賊,此又天下之害也。
姑嚐本原若眾害之所自生。此胡自生?此自愛人、利人生與?即必曰:“非然也。”必曰:“從惡人、賊人生。”分名乎天下,惡人而賊人者,兼與?別與?即必曰:“別也。”然即兼之交別者,果生天下之大害者與?是故別非也。子墨子曰:“非人者必有以易之,若非人而無以易之,譬之猶以水救火也,其說將必無可矣。”是故子墨子曰:“兼以易別。”然即兼之可以易別之故何也?曰:藉為人之國,若為其國,夫誰獨舉其國以攻人之國者哉?為彼者,由為己也。為人之都,若為其都,夫誰獨舉其都以伐人之都者哉?為彼猶為己也。為人之家,若為其家,夫誰獨舉其家以亂人之家者哉?為彼猶為己也。然即國都不相攻伐,人家不相亂賊,此天下之害與?天下之利與?即必曰:“天下之利也。”
姑嚐本原若眾利之所自生。此胡自生?此自惡人賊人生與?即必曰:“非然也。”必曰:“從愛人利人生。”分名乎天下,愛人而利人者,別與?兼與?即必曰:“兼也。”然即之交兼者,果生天下之大利者與?是故子墨子曰:“兼是也。”且鄉吾本言曰:仁人之事者,必務求興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今吾本原兼之所生,天下之大利者也;吾本原別之所生,天下之大害者也。是故子墨子曰別非而兼是者,出乎若方也。
今吾將正求與天下之利而取之,以兼為正。是以聰耳明目相與視聽乎!是以股肱畢強相為動宰乎!而有道肆相教誨,是以老而無妻子者,有所侍養以終其壽;幼弱孤童之無父母者,有所放依以長其身。今唯毋以兼為正,即若其利也。不識天下之士,所以皆聞兼而非者,其故何也?
然而天下之士,非兼者之言猶未止也,曰:“兼即善矣,雖然,豈可用哉?”
子墨子曰:“用而不可,雖我亦將非之;且焉有善而不可用者。”姑嚐兩而進之。設以為二士,使其一士者執別,使其一士者執兼,是故別士之言曰:“吾豈能為吾友之身,若為吾身?為吾友之親,若為吾親?”是故退睹其友,饑即不食,寒即不衣,疾病不侍養,死喪不葬埋。別士之言若此,行若此。兼士之言不然,行亦不然。曰:“吾聞為高士於天下者,必為其友之身,若為其身;為其友之親,若為其親。然後可以為高士於天下。”是故退睹其友,饑則食之,寒則衣之,疾病侍養之,死喪葬埋之。兼士之言若此,行若此。若之二士者,言相非而行相反與?當使若二士者,言必信,行必果,使言行之合,猶合符節也,無言而不行也。然即敢問:今有平原廣野於此,被甲嬰胄,將往戰,死生之權,未可識也;又有君大夫之遠使於巴、越、齊、荊,往來及否,未可識也。然即敢問:不識將惡擇之也,奉承親戚、提挈妻子家室而寄托之,不識於兼之有是乎?於別之有是乎?我以為當其於此也,天下無愚夫愚婦,雖非兼之人,必寄托之於兼之有是也。此言而非兼,擇即取兼,即此言行費也。不識天下之士,所以皆聞兼而非之者,其故何也?
然而天下之士,非兼者之言,猶未止也,曰:“意可以擇士,而不可以擇君乎?”姑嚐兩而進之。設以為二君,使其一君者執兼,使其一君者執別。是故別君之言曰:“吾惡能為吾萬民之身,若為吾身?此泰非天下之情也。人之生乎地上之無幾何也,譬之猶駟馳而過隙也。”是故退睹其萬民,饑即不食,寒即不衣,疾病不侍養,死喪不葬埋。別君之言若此,行若此。兼君之言不然,行亦不然,曰:“吾聞為明君於天下者,必先萬民之身,後為其身,然後可以為明君於天下。”是故退睹其萬民,饑即食之,寒即衣之,疾病侍養之。死喪葬埋之。兼君之言若此,行若此。然即交若之二君者,言相非而行相反與?常使若二君者,言必信,行必果,使言行之合,猶合符節也,無言而不行也。然即敢問:今歲有癘疫,萬民多有勤苦凍餒,轉死溝壑中者,既已眾矣。不識將擇之二君者,將何從也?我以為當其於此也,天下無愚夫愚婦,雖非兼者,必從兼君是也。言而非兼,擇即取兼,此言行拂也。不識天下所以皆聞兼而非之者,其故何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