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小就會唱一支歌:

啊,竹子,竹子,

搖曳著鶴翅般的枝葉,

是給月亮擦臉嗎?”

林大山接下去背誦:

我不是給月亮擦臉,

我在學姑娘們的舞姿。

兩個人不約而同地對望了一眼,都從對方眼睛裏看到了隱伏著的鄉愁。刹那間橫在兩人之間的無形冰障融化了。兩顆心靠近了。

“您是華僑?為什麼回國來了?”

“我愛日本,愛媽媽,愛我童年的夥伴。可是沒有一個富強的祖國,在那裏連呼吸也困難啊。”

“你說的我懂,我懂。聽你的口氣,令尊大概不在了吧?令慈怎麼舍得你?”

“沒有祖國的尊嚴,也就沒有民族的尊嚴,母親明白這個。她讚成我把生命獻給祖國富強的事業。她愛日本,也愛中國。”

林大山沉默下來,一陣躊躇,終於放膽問道:“排長先生,我可以問一句話嗎?”

“為什麼不可以?”

“你們抓住我這個敵人的逃兵,不僅不侮辱,反而超乎尋常地關照,到底為什麼?是想從我嘴裏換取情報?”

“不,我們知道你懂普通話,連這點都不挑明,還提什麼換取情報?”

林大山愣了一下,改口用中國的普通話說:“你們怎麼知道我懂普通話?”

“我們指導員早說了,二〇六師主要成員是關中河南的知識青年,你不懂普通話怎樣接受指揮?”

林大山羞慚地低下了頭。

“你沒見我們怎樣對待老百姓嗎?”任長勝說,“我們的目標是解放全國人民,改造自己的國家。既然這樣,當然把全國人民都看作自己的兄弟。你脫離了反動軍隊,也就成了人民啦!”

“先生,請原諒我,”林大山握住任長勝的手,嘴角顫抖著說,“你給我洗澡、擦藥,把被子給我蓋。你的士兵背我過河,我始終認為是在對我使詭計、耍手段。我不僅毫無感激之心,反倒更加警惕,更加擔心了!真對不起你們。現在我明白了,你們為了信仰,可以排除個人感情上的喜惡,我尊敬這種精神。請你把我帶到連部去,為了表示我的敬意,我情願提供我所知道的一切。”

任長勝轉身領著林大山到連部去。

林大山在連部,把洛河橋頭的工事設施畫了一張草圖。他說明,他們是一個班修一段,各班不許亂串。他就知道他所修的這一段。

連長握著他的手說:“謝謝你。”

林大山說:“不要說這話,我不懂政治,更不能判斷社會主義是好是壞。隻是你們對信仰的忠誠態度感動了我。我相信,由這樣一群有忘我精神的人組成的軍隊,一定會達到目標的。但願你們的主義真能救國。我們台灣人任人宰割了五十年,祖祖輩輩都盼望自己的祖國強盛起來呀。”

潘明祥說:“我相信全國人民,終究會認識到,隻有社會主義才能救中國!”

連長拿出林大山的證件,交還給他,說:“我們馬上要進入陣地了。今晚上請你到連部來吃飯,然後你就可以去你要去的任何地方。臨走前我們給你開路條、拿路費。”

林大山想了想說:“如果我再留兩天,有妨礙沒有?”

“有事情嗎?”

“我想再對貴軍多了解點兒,當我回到台灣的時候,能對人們介紹得更準確些。”

“我們歡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