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長勝下到排裏以後,很出了一些笑話。緊急集合背包打不上了;夜行軍綁腿散花了;戰士們開玩笑說句粗話,他要反複問好幾遍才弄懂,然後哈哈笑著還記到本上……
可是沒過多久,人們談到他時就丟掉了嘲笑的語氣。休息時他把背包解開打上,打上又解開,把毛巾捂上眼反複地練習打綁腿。記到本上的戰士俗語、土話,有機會他就用,用錯了別人笑他也不惱,反而求人說個樣子給他聽。他這種把任何小事都認真對待的作風倒真有些奇,可這種“奇行”反引起了大家的尊敬,誰也不忍心再嘲笑他了。聽到種種彙報,潘明祥對任長勝產生了又喜愛又讚賞的心情。
伏天,連續行軍,又趕上雨季,部隊拖得很疲勞。一些騾馬都磨爛了背部,體質下降。碰到個水窪滑倒了就爬不起來。這天潘明祥有事拉在了後邊,將近中午快趕上隊伍時,碰上了任長勝。那是在兩塊高粱田之間的小水窪中。水窪邊上堆著馱架和零亂東西,一頭騾子在泥水中臥著。太陽象白熱的鐵球,懸在當頭烤灼著大地。任長勝一條腿跪在水裏,雙手端著個日本式鋼盔正一下一下淘騾子身旁的泥水,從戽到路邊的水看,他至少已經淘了有半個小時了。四周靜悄悄的,隻聽見嘩嘩的淘水聲和粗嗄的喘息聲。潘明祥走近跟前,看到汗水和泥水已經濕透了任長勝的全身衣服,連用線繩捆著的眼鏡上也全是泥點。
“打它兩下不就起來了!”潘明祥心疼地說,“用不著費這麼大勁兒。”
任長勝顯然沒發現有人走近,聽到話聲一驚,認出是潘明祥就笑了。
“騾子的體力消耗得很厲害,”任長勝說,“再逼它使猛勁,就會把力氣使僵。二連有個騾子就使僵了,站在那裏象個石雕,拿刺刀紮它都不肯再動一步。”
說完他又彎下身繼續淘水。潘明祥從他手裏奪過鋼盔,替他淘了一二十下,連喊帶拽把騾子轟了起來。
潘明祥說:“你要掉隊了。”
任長勝說:“不會,隊伍就在這個村裏休息,等著開中飯呢。”
潘明祥透過高粱棵看到半裏外確有個小村莊。
“這麼近,大聲一喊就聽到了,你怎麼不喊幾個人來?”
“同誌們很疲勞,很疲勞了。”他擦著滿是泥點的眼鏡說。潘明祥想,該提醒一排長,對這個老實人,格外照顧些。
把馱架備好,捆上東西,兩個人邊走邊談起來。
“你好像讀了不少理論書吧!”
“馬克思、列寧、毛主席的著作都讀了些。我先從理論上認識了社會主義,後來才找的革命隊伍。”
潘明祥問他回國的原由。
“細說起來很費時間,心情也不愉快。總之沒有個強大的祖國,在海外很受氣,我忍受不了,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