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第二日,正當柳、傅兩家繼續籌備柳槿嫣婚事的時候,傅府忽然發現他們的公子留書一封,連夜趕往京城去了,看樣子竟甚是像在逃婚。
柳家很是不解,素來隻是槿嫣對婚事有異議,怎會到了此時卻是傅尚跑得比誰都快?於是眾人帶了同情的眼光去看柳槿嫣,卻見當事人隻是慢悠悠地坐在閨房裏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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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流逝,不知不覺已是冬天了。
年末的天氣尚稱不上最冷,甚至在人聲鼎沸的街頭還會覺得尤為暖和,縱然枝頭的葉子凋零,卻有人將五彩的織帶纏繞在樹梢,遠遠望去五顏六色一片,很是好看。
這天,落了入冬後的第一場雪,零零碎碎的雪花似是害羞,打著轉兒由空中飄落,給這繁華的城市平添一分素麗感受,卻並不會造成出行困難。
一襲黑鬥篷緩緩繞過人群,走向金陵城郊的林子裏。
懷雪抬頭望著不斷飄下雪花的樹端,交錯的枝葉恰好夠造成一片小小的空間。他輕巧一躍在側旁的樹枝上坐下,深邃銀眸中倒影著紛紛揚揚的雪,竟好似要與他的瞳仁融為一體。
林間有一條小道,此時,緩緩傳來了踏雪聲。
懷雪半藏了身形,然後發現那緩步走來的是個少婦裝扮的女子,遠遠地看不清容貌。那女子似是在尋找什麼,時不時地抬頭,而他漫不經心瞥見她的眼神後,竟倏地愣住。
——乍一看平靜如水的雙眸,卻狡黠地隱匿著無數橫衝直撞的不羈意味。
感覺甚是熟悉。
他愣神間竟忘了繼續藏匿,樹下走來的女子一抬頭,恰好捕捉到樹上人,神情登時變得欣喜無比,有些急切地朝他招了招手。
“懷雪!”她準確地叫出他的名字。
他劍一般的眉毛微微皺起:“你是誰?”
“你不記得我?”來人眨了眨眼。
無數的往昔忽然潮湧而來,他躍下樹,試探著開口:“素……”
“是我,李素心。”少婦明明陌生的麵容上浮出他再熟悉不過的笑容。
巨大的震驚之下,他的神情卻是木然:“怎會是你?”
“我回來了,懷雪。”李素心眼中沒有一絲陰霾,快樂地望著他,“雖然不是用我自己的身體。”
“你……”竭力壓抑著狂喜情緒,他的聲音清冷,“回來找我?”
李素心先是點頭,然後想到了什麼,又微微搖頭:“是,但也不完全是。”
“哦?”
“我為我的兒子而來。”
潮水般的歡喜緩緩褪去,懷雪冷冷道:“那孩子活不久,你不是早知道了麼?既然當初決定離開,又何必戀戀不舍?”
李素心神情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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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是千年之後的女子,因為某次九死一生的機遇穿越到了古時。那時的李素心尚懵懂,本著一顆積極向上的心,倒也在古代生活得有聲有色,但不管她如何風生水起,心中最惦念的還是返回本屬於自己的時代。
因為經商,她結識柳家公子,兩人一見鍾情,並攜手創造了許多輝煌。一次偶然,她遇見了六尾白狐懷雪,驚訝之餘,卻也和生性冷漠的懷雪成為朋友。懷雪知曉她的心事,告訴她可以尋找一些下凡而來的神仙,或許能得知返回千年後的方法也說不定。於是不知不覺間,她與懷雪分享起自己的秘密,而這些隱秘的東西恰是她不能與丈夫說的。事情很順利,她成功尋到了下凡遊玩的天界禦廚,那胖乎乎的神仙很好心,一口答應送她返回,然而在這之前,她必須隔斷與這個世界的牽扯。
——那時,她已經懷有柳家的骨肉。
縱使萬般不舍,她還是決定離開。
離開這裏,舍不下的隻是一些人,然而若選擇留下,她將永久失去的是另一片自小熟悉並熱愛的世界。那裏有她真正的家人、朋友,有她熱愛的工作與夢想,還有她等待去完成的義務。她不能因為一份突如其來的愛情就舍棄理智,甘願生活在這個看似鮮活,卻已淹沒在曆史煙塵中的世界。
即使她知曉自己生下的這個不合時宜的孩子可能先天不足,卻依然要走。
生下兒子不久,闖入柳府的懷雪將她抱走,而目睹這一切的柳公子以為夫人和妖精私奔,自此恨透懷雪。而偷偷戀慕她的懷雪早已對柳公子看不慣,故意前來許下小少爺命不長久的預言,令柳府人心惶惶。
李素心終於回到自己的世界。
她躺在床上,睜開眼,不過一覺醒來的時間,卻好似滄海桑田。
窗外是喧鬧的汽車鳴笛聲,屋子裏依稀還有昨晚喝剩的咖啡香氣。
返回原先的軌跡生活,不知不覺,又是許多年。
然而,與她之前所想象的不同,那段不該存在的記憶沒有隨著時間流逝淡去,反而沉澱得更為清晰。好像是一張曆時已久的畫,不斷被重新地上色、塗抹,竟比最初更為明豔美麗。
她想念起那個淹沒在曆史長河中的丈夫,兒子,遂無數次地翻開史書尋找——可是,他們都隻是塵埃一般的普通人,早已被這名喚作“歲月”的篩選者無情遺漏。
她想回首,卻沒有人在身後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