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施少校麵色鐵青,在自己的辦公室裏踱來踱去,因為從地板底下往上吹冷風,所以他腳下穿了一雙厚氈鞋。他麵色蒼白,十分憤怒地申斥和嚇唬勤務兵庫爾曼,說可可煮得太老了,要把他送回雜役兵班裏去,他麵色蒼白,踩碎了一隻很輕佻地在地板上爬的蜘蛛。樓下辦公室裏的人們很清楚地了解,楊施少校今天情緒不好,是因為他的好友尼格爾沒有來安慰他,所以誰也不敢到他跟前去。也許,在他的旁邊除了曾作漢堡國民小學教師的上等兵迪爾,再沒有別的人了。但使楊施先生感到這樣垂頭喪氣的一些理由卻使迪爾感到情緒很好,原來上等兵迪爾忽然體會到人世並不僅像他一直想象的那麼險惡,就是在普魯士人中也往往有一種同情弱者的力量存在。這種奇跡增強了人們對道德的堅強信心。隻要有必要,就是去探龍潭虎穴,迪爾也是願意的。
但是,並不需要這樣做。春天已經來了,戶外的天氣變化無常。然而楊施先生並沒有注意到這些,因為他過於激怒。首先是昨天夜裏遭到了一場可怕的空襲,顯然達姆維勒車站已經被炸毀,不能使用了。楊施少校聽到兩顆炸彈的響聲,就鑽到地窖裏去了。其次,現在已經證明猶太人神通廣大,他們甚至敢在普魯士軍隊裏一兩年來玩弄詭計,裝出軟弱的可憐相。隻要有隙可乘,他們便展開翅膀飛了出去。尊貴的德國人,已經把他們趕到死胡同裏,可是他們一按按鈕,霍亨索倫王朝的後代就扮演著搭救猶太的天使從暗門裏走出來,然後和他所保護的人一起消失了,為此樂隊還奏了亨德爾《彌賽亞》中的進行曲:“女兒西昂,你高興”。
楊施低著頭,下巴壓在軍服的袖口上,兩手揪著自己的稀疏的長胡子,咬碎了草莓味的棒棒糖,使自己的思想盡力滲透到自己的精神世界的深處。他已經領悟到霍亨索倫王朝對他是不會有什麼好處的。霍亨索倫王朝的人有好的,也有壞的,它的後代則是些無能之輩,這些紐倫堡伯爵的後代,他們身上的混合血液太多了,無法再產生統治全國的真正帝王的那種堅強氣魄。盡管在普魯士和布蘭登堡他們被培養起堅強氣概,可是還無法克服他們那先天的軟弱性格,因此他們一代不如一代,越來越昏庸了。
他們都曾在可恥的和約上簽過字,他們做過不名譽的壞事,跟猶太人發生過曖昧關係。在弗裏德利希大帝以後,他們隻是越來越壞,一點也沒有變好。在他身上流著的魏爾芬王室和法國人的血,隻影響了他的後代。威廉二世和他的兒子——英國女人的孫子,是真正霍亨索倫王朝的後代。當弗裏德利希三世害喉頭癌九十九天逝世的時候(這是楊施的父親告訴楊施的)全體人民都很哀痛,老普魯士卻暗地裏舒了一口氣:“這個嗜酒專橫的昏君這下子可完蛋了!他死後剛過兩年就發生了絕不應該發生的事件:罷黜了俾斯麥。從這種背叛行為到廢除老普魯士憲法(正像泛德同盟所咬牙切齒報導的一樣,廢除老普魯土憲法在目前戰爭正緊張的時候,不可避免地要使國家遭受威脅),是存在著一種邏輯上的關聯的,把鐵血宰相當作不忠實的奴仆趕走了,比特曼·霍爾維這個愚蠢無能的宰相卻有了功勞,他隻要一開口就造成災難。”
有其父必有其子,兒子並不比他父親強,簡直是無可救藥了,他也時常替泛德同盟鼓掌喝彩。這個不嚴肅的人,正像許多事實所證明的那樣,的確是經常辜負了人們對他的期望。這類人是一定得不到善果的,明智的人就是午夜戴著墨鏡也可以看清這一點。這類人就要下台了。
楊施少校在自己辦公室一一強占的被戰敗的法國人的房子的石壁和地圖之間踱來踱去。他的耳朵裏響起了悲傷的樂曲,是仿照送葬時演奏的哀樂作的一支曲子。遺憾的是,這支曲子是一個叫做蕭邦的波蘭人作的。他覺得這所寬大的房子裏充滿了德國命運的哀歌,充滿了貴族即將永遠滅亡的悲調。他的耳朵裏響起了他所敬愛的詩人丹的英雄詩的詩句:
給我們讓路呀,各種族的人們,
我們是最後的主宰者!
我們這裏不再有國王,
我們已經把他下葬。
貴族統治者和東羅馬人的凶惡狡猾的後代——拜占庭人之間的惡鬥就這樣結束了。在這個世界裏,善心、崇高的靈魂和赤誠的英雄行為是不存在的,這些東西是屬於矮子的後代的。這些惡人永遠會戰勝,因為德國人的內訌已經為他們鋪平了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