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不同的人(3 / 3)

克列爾女護士想,這個人簡直是瘋了,他是在找倒黴。

“休息吧!”她嚷道,“大家就談到這裏吧!”

大家都很憤激,感到不滿意。他們希望貝爾廷繼續講下去。他們心裏想,這個小夥子說得對,每一個人都有生活的權利。

“在普魯士人中間,您的這種看法是行不通的,”洛赫內神甫說,他的話裏雖然有些敵意,可是很客氣。

“如果您想去反抗暴力,那麼您首先就得不怕死,年輕的朋友,”院長插嘴說,“遺憾得很,您之所以這樣激動是因為您對現實生活缺乏觀察。人總是製造苦惱,就好像這是他的首要職務一樣。他在出生以前,出生的時候和生下來以後,都是這樣的。小夥子,他是很蠻橫地闖到世界上來的,更明確些說,是他的時機到了,衝到世上來的。伴隨著你和我,咱們這些年輕的英雄進入世界的,是暴力、血和痛苦。如果這樣一個簡單的事實,對你有些啟發的話,你想他該怎麼回答呢?我們首先用怎樣一種活動來迎接生活的呢?”

“我想是叫喊,對嗎?”貝爾廷問道。“我們要憤怒地叫喊,反對這樣像引渡罪犯一樣。把我們交付塵世!”

聽眾們不知道為什麼這樣緊張地期待院長回答這個問題。院長的臉上浮現出一種莫名其妙的笑容。

他在寂靜的氣氛中沉思地這樣說,“我不知道你們是否能滿意我的回答。你們想要叫我確信革命思想嗎?在某種程度上我是相信的。可是,我確信的不會使大家感到滿意,甚至會感到奇怪。因為要想讓新生的嬰兒哭叫出來,就得輕輕地打他的屁股,這是生下來的第一個經驗。隻有這樣,不會有什麼別的辦法,能使新生的嬰兒呼出第一口氣來。”

幾個士兵拍著巴掌笑了起來。大家聽了院長所講的新生嬰兒挨打的故事以後,活躍起來了。

“可是,”院長接著說,“這也不是開始,不是第一個表現。因為在嬰兒生下來的時候,他就感到苦痛不安,這仿佛是注定了似的。由於痛苦,他就用拉屎來跟生活寒暄,這就是他對生活的拜訪名片。我們在醫學上把這種拜訪名片叫做‘胎糞’。青年人,我知道,你們是不喜歡這種拜訪名片的。這個嬰兒的這種行動,是不英雄的,不是嗎?可是老百姓在自己粗俗的談話中卻時常回憶它來,表示對生活的某種態度。”

四個人都張開嘴想要回答,可是又閉上了。貝爾廷的心裏很不同意院長的看法,因為他主張要運用清晰的理智和活潑的思想消滅多餘的苦痛,用越來越完善的分娩手術減少嬰兒出生的痛苦。但是他不願意把自己的這些想法講出來。因為這裏響起的一種主音在振動擴散著,占了壓倒一切的優勢。

大家都以畏敬姿態分散開,讓院長從他們中間穿過去。院長臨離開的時候,還向周圍掃視了一眼。

“我希望,”他說,“我在這裏所說的話不要傳出這間病房。”

“這不是病房,”克列爾女護士笑著說,“這是一個破舊不堪的營房,甚至一個小紐扣扔到房頂上就可以把它打塌了。”說完這句話,她就跟在院長身後走出去了。隨後其餘的人也都跟著走了出去。

在臨別時,保爾跟貝爾廷緊緊地握手。貝爾廷說:“今天夜裏,輪到我去站崗,雷貝代也要去站崗。因此,我們必須趕回去。”

“我祝你順利地站完崗交班下來,同誌!”保爾很親切地說?“然後馬上來看我。你已經很有力地駁斥了他們,同誌。你和我,咱們已經勝利了。”

雷貝代已經拿定主意,要在回去的路上勸勸貝爾廷,應該特別小心,雖然他對於自己人的攻擊,並不像別人那樣感到驚訝。貝爾廷對這方麵的感覺是很遲鈍的,隻是在他有了許多的體驗和觀察以後很久,才深刻地理解這種情況。

“你在外邊等我一會,雷貝代,”貝爾廷要求說,“我還要去安慰一下克羅辛少尉,免得我再來看他的時候,讓我為難。”

當貝爾廷扶著克羅辛慢慢地從房子裏走出來的時候,貝爾廷向克羅辛賠禮,請他原諒,他說他甚至連自己都不明白,今天自己為什麼會這樣激動。從前神甫曾經惹他發過狂,不過在最近,今天這還是第一次。

“我認為你是對的,”克羅辛嘟囔說,“你的話是有道理的,親愛的。”

他們來到了走廊裏,女護士克列爾的小房間的門開了,她從他們身旁走過去。她眼睛望著貝爾廷說道:

“親愛的先生,你一定等得很焦急。需要很快就得到救援。今天晚上我就給那個人打電話。”說過這幾句話以後,她就跟他們點頭告別,很快地穿過了走廊。克羅辛站住了,他的手很沉重地搭在貝爾廷的肩上。

“這下子你得救了,”他喘息著說,“你得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