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迷人女護士(1 / 2)

有人敲門。女護士克列爾來到高個子克羅辛麵前,卻又玩笑似地往後一跳,用俄國話嚷道:

“我的上帝呀!她打著萊因腔詢問房子裏是否還有外人。同時把窗戶打開,把刷過柏油的厚紙板做的雨搭折起來。你想觀賞夜景,就把燈熄了吧,討厭鬼,他生氣地用很低雜役兵要做的唯克羅辛順手把電門關上。”

“永遠要保持在多阿烏山炮台時的習慣,”女護士克列爾頑強地說,“法國飛行員大概找到了比在這裏盤旋更有意思的事情做啦!”

“不過,他們好像不會這樣乖。”克羅辛仿佛是在向別人辯解一樣。

黃昏,從小窗口向外看去,原野呈現出一片溫暖柔和的景色。他們從戰地醫院所在的山脊的最高的邊緣,眺望春夜薄暮所籠罩的深穀。天上懸掛著一彎明月,充滿神秘感的星星,透過雲霧在閃閃地眨眼,馬斯河蜿蜒在布滿黑白斑點的斜山坡中間,河麵反射出乳白色的光亮。隻有炮火的微弱光焰和隱約的轟隆聲,使人想到這裏原來是前線。四個人都擠在窗口旁邊,探著頭貪婪地呼吸著早春的清新的空氣。馬斯河還封凍著,冰麵反射出一股股的銀光,但是從南方刮來的陣陣暖風,使人們毫不懷疑地感覺到,春天已悄悄降臨大地了。

女護士克列爾交叉著雙手,歎口氣說道:

“人們若是不這樣發瘋,那該多好啊!敵人一點也不肯讓步嗎?我總覺得這裏仿佛是特利而後麵的莫塞。若是停戰了,複活節又能與家人團聚,我們就可以開始把戰爭忘掉。”

“還是別忘掉,”貝爾廷回答說,望著女護士克列爾出神的眼睛,“人們是很健忘的。我認為還是別忘掉它的好。”

貝爾廷覺得不能用語言把自己的深沉的思想表達出來,沉默了。

“不,不,”波斯南斯基很幽默地說,“我們忘不了這次戰爭,我們要用愛國主義把戰爭打扮起來,把它的小臉蛋抹上玫瑰色給後輩看。”

“您喜歡這樣做,可是我想歇一歇,”克羅辛使了一個眼色說,“請先允許我談談我的粗淺的經驗。1915年春天,我們在法蘭德斯前線跟英國人作戰,兩軍挨得很近,我們製造了毒氣彈。我們是最初的毒氣彈連,多麼光榮啊!從二月到四月間,我們帶著大的鐵皮毒氣彈在景色秀美的鄰軍地區上爬。有一次,一個大毒氣彈蓋沒塞嚴,第二天早晨,我檢查了一下,有四十五個穿藍色製服的工兵被毒死了。當我們在演習場時,第一次試驗毒氣彈的爆炸,有的兵士把彈皮破片拾回來,凡是用手摸過破片的人都去見閻王爺了,他們是慢慢死掉的。我第一次掛彩到尤利赫野戰醫院去的時候,還在那裏碰到他們。他們死掉了,死的原因很神秘,弄得醫官垂頭喪氣,莫名其妙,但是對不起,最後他們都死了,在終點站下車了。的確,我們希望順風蹲在灌滿水的戰壕裏。我們不得不經常重新裝配毒氣彈,因為它滑進土裏去了。當時,還沒有防毒麵具,為了防禦這種萬惡的毒氣彈,我們必須用破布片把鼻子包起來。英國兵給我們投過來很有意思的小紙條,問我們到底什麼時候開始放毒氣。他們寫道:‘我們早已等得不耐煩了,我們很好奇,想欣賞一下你們的臭氣彈。’以後終於刮起了東風,我們放了毒氣。英國兵不再好奇了,穿著藍色和黑色製服的英國兵屍橫荒野,以後我們到他們的陣地上散步時,親眼看到了這些淒慘景況。這些英國兵彼此很和睦地並排躺著。在彼爾卡皮爾附近的小路上,陳放著有大約五千具屍體。有一些幸運的家夥,他們還能呼吸,身上蓋了一層塵土,但在被送到尤利赫野戰醫院不久,也都慢慢地死掉了。這是很不愉快的一段悲慘往事,我想很快地把它埋葬掉。恐怕下一次世界大戰,人類將要隻用毒氣互相殘殺了。”

“你真是個討厭鬼,克羅辛。”女護士克列爾說,“你非得讓大家都痛苦不可。難道你身上的泥土和傷整天折磨得還不夠麼?難道不能讓我的心靈在創世主麵前安靜五分鍾嗎?下次世界大戰不會再有下次世界大戰啦!在這一次大屠殺以後,誰若再用戰爭來威脅人,我們婦女就要用掃地笤帚打死他。”

“您的話聽起來真順耳,護士小姐!”波斯南斯斟基律師讚同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