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舊家是不會虧待人的。晚安,先生們,請你們暫時別聽吧。
“我要和貝爾廷談點我的私事!”
弗拉華和麥持內翻身麵對著牆壁。麥特內少尉早已放棄了對年紀雖大、壯誌猶存的克羅辛發生影響的念頭。而且他還知道,弗拉華少尉是不到要害不發言的,他總是讚佩老練的鬥劍士。他認為凡事用不著急躁,得慢慢來,於是他很舒適地蜷縮在被子裏了。當然,克羅辛隻不過是由於憂傷或更壞的其他原因而想要把這個大額頭和戴著一副特厚近視鏡片的,沒有用的夢想家誘導到穿軍官製服人們的集團中來,但是時間也指示麥特內應該怎樣辦,因此他睡了。一個人能睡覺,他就是一個聰明人。
貝爾廷很感興趣地望著麥特內的後背,這個受傷的人好像是從沉醉中醒過來了。貝爾廷很想以後能夠跟他成為朋友。貝爾廷在談話時不止一次地想到自己描述克羅辛的那部小說,心裏有些不愉快,自己不能確定這部小說的好壞。也許這部小說一塌糊塗,而他自己還沒有認識到這一點。兩年來雜役兵的生活已經使他把過去的學識忘光了,並且磨去了他自己應有的個性……戰後他去幹什麼呢?一陣恐懼的波濤衝擊著他。不能再往下想啦!他自己內心裏在叫喊:救命啊!隻要現在一想這些明天就不能好好地工作,也許會碰到啞彈或者流彈吧。最後,他隻有一項義務,仍然要活下去。多喝這樣的牛肉湯,聽麥特內少尉的話,不要讓任何人鑽自己的空子。
蒙麥迪嗎?啊,對,克羅辛打聽那裏是否發生了什麼新的情況。貝爾廷用手理了理頭發。他已經有好幾個星期沒有聽到那裏的消息了。克羅辛托胥斯曼轉交給貝爾廷的證明文件,可能已寄到了蒙麥迪。但是,從軍法官梅爾滕斯自殺以後……
“總是碰上倒黴事!”克羅辛躺在病床上震怒地叫喊起來,他的鼻子的輪廓很清楚地映在病房的牆上,“難道這種萬惡的飛機就不能把炸彈投在英雄尼格爾的房頂上嗎?然而,沒有,飛機投彈專炸好人,而且是偏炸不可缺少的人!”
貝爾廷默默地點點頭。狂風暴雨之夜狩獵的魔王克羅辛關於不可缺少的人的死所說的某種東西在引誘著他。但是他並不尊敬那個離開塵世者的人格。
“另外我什麼都不知道了。”貝爾廷說了謊。
“可是,我比你知道得更多,”克羅辛說,“柏林人波利什下士先生到我這裏來過。他是一個非常奇怪卻又善良的人。首先,他明確了梅爾滕斯先生的繼任人絕不打算處理這個謀殺案件。然後他向我提了一些意見。”
貝爾廷很呆板地把煙鬥插進嘴裏,拚命地大口吸。在他麵前仿佛出現了波利什的腫脹的蒼白的麵孔,和好說諷刺話的鵜鶘——福爾特下士,以及福爾特在羅曼尼的那間牆上交叉地掛著一雙寶劍的小屋子。由於可憐的希裏斯托夫·克羅辛,這些人已經陷入混亂,不能再保持原來的狀態了。
“波利什是一個聰明人。”貝爾廷說。
“對,”克羅辛回答說,“他談到我必須向這裏的西區軍法庭控訴尼格爾,屬於李霍夫師的管區,德軍某某戰地郵局。這些我都記在一張小紙條上了。我要去找那裏的軍法官波斯南斯基博士,首先我要簡單扼要而有說服力地跟他談一談案件的始末,提出作證人,請他來找我,我們三個人在一起談一次話,以免在鼠目寸光的軍法庭的眼睛裏認為證據不足時,我的部隊裏的人們說我好打官司和好鬧事。”
貝爾廷認為這是一個非常理智的建議。
“不過,”克羅辛接著說,“年輕的朋友,在我著手辦理這個案件以前,我也一定要預先告訴你。你也許會感到不愉快。一個普通的雜役兵反對一個大隊長,可能會有各種顧慮吧。我打聽不到你的通信地址,而且我的腳妨礙了我,我想向普魯士人學習。可是,現在你來了,我要問問你:你想參與這個案件嗎?”
“我的態度當然還跟以前一樣,”貝爾廷毫不猶疑地回答說,“我絕不違背我向你弟弟所作的諾言。隻要你許可的話,現在我就行動。我的夥伴保爾住在對麵三號病房裏。”
克羅辛一麵向貝爾廷伸出手,一麵說:“我不必向你說什麼感謝了。好,我已經知道怎樣辦了。你明天聽我的信吧。到什麼地方去找你呢?”
貝爾廷站起來,告訴克羅辛說,他住的營房就在維龍一奧斯特車站貨物裝卸場附近,在斜山坡下邊,在地圖上看來緊挨著,可是走起來卻需要足足二十分鍾。傍晚以後,他任何時候都在服勤務。
貝爾廷一麵係著軍服上衣的紐扣一麵說:“萬一向軍法庭控訴尼格爾先生的道路行不通,那可又怎麼辦呢?”
“那時我就親自出馬,幹掉這個家夥。隻要他跟我兩個人都活著,我就不能與他善罷甘休。而且我要從他的辦公室或床上把他拉出來,甚至就是他躲在廁所裏我也要把他拖出來。誰若是殺害了我的弟弟,誰就得死在我克羅辛的槍口之下或糞叉子之下,絕不能讓他活著。你去看你的夥伴吧。他叫什麼名字?”
“保爾,”貝爾廷回答說,“威廉·保爾,您若能稍稍關照他,那我真是求之不得,太感謝了。晚安。”
貝爾廷走出病房以後,麥特內少尉仰麵躺在床上說道:
“要是這個年輕的小夥子真的出頭當證人去反抗一個上尉,你算毀滅了他,親愛的克羅辛。”
“你可以把燈熄了嗎,親愛的麥特內?”克羅幸很客氣地請求說。
麥特內一點也沒有感到發窘,他笑了。
“行,親愛的克羅辛,弗拉華早已睡著了,他真是個有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