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猶太人的想法(2 / 3)

尼格爾並不反對猶太人,他認識的猶太人不多,在他們地區住的猶太人並沒有引起過他的反感。巴伐利亞軍隊對隊裏的猶太人軍官並沒有壞的感覺。他知道有些普魯士人,首先是奧地利人,懷有反對猶太人的狂妄情感。在巴伐利亞隻有西格爾博士到處煽動反對猶太人,但是他對普魯士人反對得更厲害。至於尼格爾本人,他對某些新教徒的體驗比對猶太人還要壞,不過他很謙遜,沒有跟楊施爭辯。他也並不認為像貝爾廷這樣一個雜役兵會失望而歸,並且馬上去站崗,而不能坐上休假的車子。即使休不成假也沒有什麼害處。我尼格爾本人又何嚐在多阿烏山受到過溫柔的照顧呢。

11月的一天下午,小雨淋在達維累斯村的屋頂和大隊辦公室的窗子上,令人感到討厭。地下的辦公室裏早已點上了燈。有人殷切地盼望第一中隊的休假人進來,一共是十個人,應該由貝爾廷帶領著走進來。參謀部的上等兵尼古拉要代替貝爾廷去休假了,他也編入第一十隊啦。他穿著很整潔的軍服坐在爐子旁邊,勉強抑製著內心的高興。莫雷的人們,特別是貝爾廷,對這樣布置的休假並沒有發生懷疑,因為很明顯,去休假的永遠是十個人,而不會是十一個,他們的理想一定會實現的。四點鍾,休假的人準到這裏來。他們為了要趕上達維累斯的車,到蒙麥迤再趕上法蘭克輻的車,走得累極了。他們可以放寬心地跑步,因為以後的十天,他們可以在母親的身邊休息,普魯士的稍紳就這樣要求,取得任何-種幸福,都要付出勞苦的代價。尼格爾上尉從門縫裏注意地觀看雜役兵貝爾廷,當他看到隻有貝爾廷一個人未被批準去休假而回到中隊去了的時候,忽然背過身來不看了。尼格爾已經看到了這個人的麵孔。現在在燈光下,貝爾廷的臉由於失望而變得那樣蒼白,跟從前尼格爾在多阿烏山看到他的時候不一樣了,那時候他的臉色發褐,而且活潑得多。貝爾廷不得不站在那裏呆若木雞地聽下士很冷淡地告訴他,大隊部不同意他的休假請求,這個貝爾廷就是那個危險分子,克羅辛的可怕的同夥。當時,他跑到下士胥斯曼的身邊,這個胥斯曼也是個猶太人。也許楊施關於猶太人的話是有某種根據的吧?聰明的楊施先生關於這個問題的看法也對了吧而他本人——會計尼格爾卻一直都太粗心大意了嗎?這些問題一定要仔細研究一下。無論如何,必須把這個人趕走。不管他知道得多,知道得少,甚至完全不知道,決不能讓他再在這裏徘徊、談話了。這是自衛的法律,不,隻要有必要,任何法律都不存在。尼格爾的眼睛緊盯著貝爾廷,牢牢地記住了貝爾廷這個名字。首先,最重要的是要打聽一下這個壞家夥的行徑。可是,倘若像勞隻爾上尉跟正直而多憂慮的尼格爾先生所說的那樣,這個家夥行跡可疑,郵就得幹掉他,並消滅掉其餘的共謀者,這家夥沒有能被批準去休假,這是完全應該的。在正式輪到他休假以前,他不能去休假。也許在春天或夏天才能再輪到他休假,到那時還有很長的時間。尼格爾上尉臉上浮現出不愉快但卻和藹的麵容,他的兩隻小眼睛從楊施少校告訴他的情景中看到了許多東西。多謝您,少校先生。少校先生,您注意到這個家夥站在那裏,身子稍微有些搖晃嗎?這對於高鼻子戴著眼鏡的先生,對於這位先生能夠完全無害嗎?叫我怎樣稱呼他呢?貝爾廷,是貝爾廷嗎?好了,就是貝爾廷。這位貝爾廷先生,他的外貌很叫人討厭,他的兩隻耳朵豎著,好像是在壞蛋照片集裏找出來的一樣。會計尼格爾有過和壞蛋交往的經驗,但是他不想對楊施少校的第一中隊說什麼。也許,真的要注意猶太人。直到下女與楊施先生見麵時為止,他一直在想這個問題,也許要加入反日耳曼聯盟,因為反對共濟會會員和爭取無限製的潛水艇戰爭的時候真地已經來到了。

雜役兵貝爾廷在通往莫雷的公路上慢步走著。他的周圍和他身上,一切都是喑灰色。左右是一片廣闊的泥濘的荒野。貝爾廷的心也像泥濘的荒野一樣,苦悶地跳著,雨點淋在他的臉上。冰冷的小雨點滲進他的豎起來的軍大衣領子和下顎之間,領帶已經完全濕透了。他很吃力地渡過一個水窪子,但是並不覺得疲倦。他已經幹完了一天的工作。他在格萊米勒和奧爾內斯之間的沼澤地帶鋪了鐵路,那是前線的新陣地要求鋪設的新的軍用鐵路。他愉快而極端幸福地等著外出,心裏感到很溫暖,幫助結好了柴束,還幫助用赤楊木材修築了堤壩,然後把鐵軌鋪在堤壩上邊。他們在沒到腳踝骨的水裏工作著,但是他滿不在乎,因為今天他要去休假,明天晚上他將要在林諾爾了。他又可以一連六天在可愛的現實環境中過人生活。他幾乎忘了吃飯,急急忙忙地刷幹淨了衣服,昨天晚上就把背包準備好了,現在隻是把毯子卷起來背上,把製服的紐扣扣好,胡子刮得光光的,渾身很整潔地來到了辦公室。雖然大家都已經知道了一切情況,但是並沒有勸告他,他們送他跟其他的幾個人上達維累斯去休假,他們甚至把他當作了休假班的班長,好在遇到戰地憲兵檢查或好奇的軍官盤問時說明這個小隊是從哪裏來和上哪裏去。然後,他們就讓他往那深淵裏走去。大隊辦公室的書記,長著長長的頭蓋骨和兩隻黑眼睛的迪爾還假惺惺地向貝爾廷搖頭示意,使眼色。他們跟貝爾廷開這樣的玩笑,也太卑鄙了,出這種主意的人,也太沒人心性了。楊施少校先生,《儲海軍周報》的一個小小的編輯,無論在什麼情況下,說出話來都算數。他決定在普魯士軍隊中沒有任何例外,無論誰一年也不得休假兩次。這看起來似乎是有根有據,嚴格而又正確,但實際上隻有從正麵看是這樣。熟悉內情的人都知道,有許多寵兒和年輕的士兵,每年要回家兩三次。這些永遠不叫做休假,大多叫做出公差,但出公差的目的卻是往自己家裏護送那些誰都知道是從哪裏來的財物。的確,在書配中間從前有一個肉鋪老板,如果他還在這裏,就可以幫貝爾廷續準夏季的結婚旅行休假。但是,那個書記早就調去當步兵了。關於這種卑鄙的情況,沒有人提出控訴,大臣歌德沒有提出警告,又因為這種卑鄙行為的力量很大,所以也沒有人揭發它。這些卑鄙的行為,一定要永遠繼續發展下去。辦公室裏的人看見一個士兵這樣快就休假回來了,當然抑製不住猙獰的冷笑,有幾個人還火上加油,說了幾句話。但是,貝爾廷沒有能以睡覺來忘掉可怕的愁悶,因為他必須去站崗,冒著大雨走來走去,度過痛苦的漫長的黑夜,讓他有時間深刻地反省一下。現在他心裏充滿了悲痛,孤單單地在這條公路來(幾個星期以前皇太子的漂亮的汽車曾經駛過的公路)上拖拖遝遝地走著,超出個人的忍耐範圍的愁悶,像坐在汽車裏把紙煙丟在公路上的皇太子所感到的那種愁悶,籠罩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