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滿臉皺紋長著一雙小眼睛的老容克貴族,斷斷續續地向皇太子陳述他的這些想法。皇太子聽了以後笑了。另外有一些將軍反對這些看法,例如,不久以前才調到馬斯河左岸擔任指揮工作的封·李霍夫將軍就表示不同意。但是,老容克貴族們的意見是站不住腳的。他們雖然有理智,但是光靠理智並不能摘下天上的星星。
當將軍們爭執不下的時候,皇太子觀察著自己的父親——最高統帥的表情。噢,爸爸懂得擺出和藹的外貌,尊嚴地擔任著主席,讓這些將軍們去爭論。爸爸像一隻老鷹一樣張望著他們。但是,他騙不了自己的兒子。爸爸的麵容憔悴,眼角周圍有了皺紋,竭力撐持著自信心很強的皇帝的容顏。隻有兒子才能猜透爸爸的心情。親愛的爸爸,當您莊嚴而熱狂地發動戰爭的時候,您對戰爭的想法可和現在完全不同。這更顯示出皇帝隨機應變的風度,對不對?但是,一切情況的發展卻使爸爸的想法完全相反,陛下,該死的車輪卻偏要向另一個方向行駛。起初,爸爸以為在戰時他可以親自當德國最高軍事統帥部的最高統帥,實際上這不過是一個寧靜的和平時期的美夢。後來他不得不把善良的毛奇送進冷宮,現在又對順從的法肯漢冷淡了,任命了他並不太喜歡的兩個新將領。不徹底的措施,畢竟是不徹底的措施。最後,如果有的國家放棄了所謂中立立場,不預先通知就用軍艦以糧食供給英國;以美國的彈藥供給法國,它們的這些軍艦將在德國潛水艇的炮口下都葬身魚腹,那麼戰爭在六個月內就可以結束了。那時,讓美國的統治者和威爾遜去抗議吧!他們甚至會派遣自己的可憐的軍隊歡迎先生們!那時他們隻能成為我們野戰榴彈炮的打靶目標。
車子順利地向前行駛著,這是一輛最完善的汽車,彈簧架是優質的德國鋼造的。如果羅馬尼亞的問題獲得解決,為了堵住教皇的嘴,爸爸是願意冒險采取和平步驟的。可不是嗎?這決不會有什麼損害,因為在此時一切仍然如前,根本沒有什麼動搖,不管怎樣,它還是在德國人手裏,龍維和布裏礦區也是如此。倘若正確地考慮到這一點,並在地圖上溜一眼,整個凡爾登攻勢不過是為了將來締結和約時在戰略上保持這些地區的占領。這些話當然不能告訴任何人,也不能告訴那些帶著並吞的備忘錄駕臨大本營的議員先生們。當然,純粹由於軍事上的原因才做出了軍事上的決定。因此,當第一次攻擊要塞沒有成功,攻克凡爾登的美夢幾乎幻滅的時候,可憐的法肯漢發明了有名的“消耗戰”。從軍事的角度看來,凡爾登隻是個普通要塞,法國人依靠沙龍在凡爾登要塞後麵準備了一條新的防線。可是從政治的角度看來,凡爾登卻是德國的未來,德國的工業的唯一的、不可代替的掘點。因此,皇儲歎了口氣,必須保持舊有的陣地,必須堅持在這些陣地過冬。
天黑了。打開車燈,汽車在黑暗的夜裏向地平線的微光處駛去。在沙勒維裏已經給皇太子準備好舒適的房間,房子裏有暖氣設備,而且替他準備了豐盛的晚餐。皇太子的這些想法使自己感到了溫暖,他覺得高興,情緒很好。他坦然地對微帶睡意的副官開著玩笑說:“本來可以統一點路,親愛的,到丹渥野戰醫院的女護士克列爾那裏喝一杯黑咖啡倒挺不錯,是嗎?”他的副官馬上清醒過來,畢恭畢敬地附和說:那當然要痛快多了,現在是在這裏模仿寫魔鬼詩的老歌德,夜間乘車兜風。殿下,我們要是躲在家裏也是一樣。退卻不退卻?跟我們有多大關係呢?
戰線分布在扇形地帶的各個地區。在陡坡上,多阿烏山村的北邊,在蓋勒特森林裏,在富明的東邊,在渥克斯丘陵上,德國人伏在地上,向法國兵投手榴彈,用沒有損壞的機關槍進行射擊。戰鬥進行了一整天,黑夜降臨了。他們的反抗說明了德國人經受得住考駿,但是沒有什麼意義,第二天法炮兵當然又要施展的威力。對於這,德軍現在是無力招架的。前天他們的炮兵數目還少於德國炮兵,可是今天他們控製了整個戰場,在爭阿烏山的東坡上排列著他們的長管炮,用猛烈的齊射掃光了渥克斯炮台,炮火網像梳子一樣清洗了蓋勒特森林,給他們的步兵開辟了前進的道路,摧毀了渥克斯的工事構架,為了側麵進軍,野戰炮向前推進,在多阿烏山陡峭的東坡上選定了炮位,大炮截斷了一切通往後方的交通線,像醫生的手術刀,切斷了還掛在筋肉和皮膚上的斷臂。回去吧,德國士兵,你們幹的已經夠了。法國佬應該在四小時內所取得的,有一部分他們在兩小時內就占領了,而另一部分卻在四天之後才得占領。你們有七千人被俘,而傷亡人數是這數目的三倍你們為了一天五十個分尼,為了布裏和龍維的礦區幹的已經夠了。在你們望不透的濃霧裏,你們付出了一切,執行了命令。至於它到底有沒有什麼代價你們卻沒有絲毫看法。波森人,下施累新人,勃蘭登人,威斯特伐利亞人,波美拉尼亞人或者薩克森人,安息就是你們所需要的一切,現在你們得到了它,耶穌教徒,無神論者,天主教徒和猶太人,你們僵硬的屍體從凡爾登的汙泥中,從濃霧裏走出來,轉瞬即逝,人民並不會對你們感恩不忘,在你們從前那些夥伴的記憶裏,未必會閃爍著對你們的痛苦的回想。可是多阿烏山又是怎麼樣呢?
23日起,在多阿烏山上,炮彈的煙柱像一麵大黑紡似地聳立著。
§§第四篇 持久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