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要的紙條被找到了(2 / 3)

青年人胥斯曼像獵犬似地嗅著空氣。“在這裏不會有激烈的戰鬥,”他滿有把握地說,爬上了戰壕的胸牆的台階,挺著身子,在鐵絲鹿砦旁邊走著,他領著貝爾廷走過狹窄的小巷,這些小巷彎彎曲曲地穿過帶刺的鐵絲網。這個鐵絲鹿砦很寬,而且完全是新的。“這一定是雜役兵修築的,”他說,似乎是在誇獎貝爾廷。在他們左邊也有一個個的小土丘。他們在山穀裏竭力地堅持著,急急忙忙地走過到處都是彈坑的地方。他們繞過寬闊的馬路,這條馬路雖然巳遭到破壞,可是在黑夜中還發出微光,這時他們的道路又轉彎了。在他們前麵,遠方白色的照明火箭升到霧氣小、陡直地急劇上升或是成為乳狀在空中飄浮。有時,他們的旁邊拉著電話線。盡管他們所走過的小路總是越走越低,總是向南伸展,但是這條小路還是不斷改變方向。他們旁邊經常有土牆——滿是彈坑的土牆,有時他們比土牆高出半截身子,有時高出一頭。突然,像電極放電的火花一樣,前麵的槍聲鞭炮一般地響了起來,機關槍瘋狂地掃射著。一眨眼的工夫,貝爾廷看見一道紅光橫越山穀,然後不知道是誰,用手裏拿著的鋼盔把他推倒在土堆上。在他頭頂上,好像一群老鼠啾啾地斟著,有一種看不見的東西啪啪地響起來,把鬆土灑在他們身上。

“瞎打槍。”胥斯曼在貝爾廷的身旁說。

“大概已經有人因為瞎打槍犧牲了,”旁邊的坑裏傳來嘟嘟噥噥的聲音。然後兩個士兵就聽到旁邊激動的耳語,可是聽不清楚,因為前麵的機關槍噠噠地狂吼著,現在是德國的機關槍響了。

“少尉先生,我留在這裏啦。”洛赫內神甫呻吟著,緊湊在克羅辛的耳邊說。

“不行,”克羅辛肯定地回答說,“您這裏正是榴霰彈區的中心。”

“可是我已經不能再走了,”洛赫內神甫歎氣說,“我的兩條腿已經不聽使喚了。”

“唉,神甫先生,”克羅辛說:“沒有什麼了不起的,隻是你有點嚇破了膽,喝口酒就行啦。”他把軍用水壺遞給洛赫內神甫,神甫撥開塞子,噴出一股白蘭地的香氣。“喝吧!”克羅辛沒事似地補充了一句,以一種輕微的揶揄口吻溫和地說,“用這個壺喝酒的都是健康的人。”

神甫用顫抖的雙手捧著水壺,貼到嘴唇上,喝了兩三口他的身上熱起來了。

“你可要留神,這酒厲害,”克羅辛一麵把水壺掛在腰帶上,一麵說。“你應該先打起精神來。”然後他發覺神甫在鬥篷下摸索著,一隻手握住銀十字架,另一隻手拿出一張迭好的白紙條要遞給他。

“最好您還是收起您的條子吧,”神甫說,“這張條子要是落到您的對頭手裏,對您來說可能是危險的。”

克羅辛猛然轉過臉來,對著洛赫內神甫,沉下臉說:“豈有此理!”說著就把紙條抓過來,塞在膝下的皮綁腿裏:“謝謝。這的確很容易讓人看成威脅行為。不過,您大概會口頭傳達這件事,對嗎,神甫先生?”

“隻要我們能平安地回去,”洛赫內回答說,他已經冷靜多了。“燒酒是上帝恩賜的。”克羅辛對自己所犯的錯誤畢竟還是感到很懊悔,滿意地嘟噥著說,“打仗離不開三樣東西,那就是煙、酒和士兵。”然後他把高大的身軀靠在土坡上,嘴裏說著:“的確隻是瞎打槍。”心裏想:“感謝是一種美德,的確,我在辦公桌旁邊犯了輕率的嚴重錯誤。尼格爾可以十分顯明地用這張紙條來證明,我純粹是出於私人冤仇把他拖到多阿烏山來的,對他施加壓力,要強迫他在這張討厭的虛偽的紙條上字,那我就要像波登湖上的騎士一樣蹲在這裏了,”他擦去額上的汗珠。“現在行吧?”他問旁邊的神甫說。

洛赫內神甫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行了。”

“那麼,向前走吧。”

最後一千米,他們是彎著腰放輕腳步,並且經常尋找掩護物走下去的。對麵升起了白色照明彈,要不是正好有挖得特別深的壕溝保護他們,那麼他們就不能前進了,道路又窄又彎曲,多次被炮彈轟炸,到處是深坑和土堆,他們就沿著這條道路前進著,穿過橫向的戰壕,穿過大田鼠洞,走過一段段的坑道,坑道裏的黑洞就是戰壕的出口。他們已汗流浹背,終於在這些橫向的戰壕裏看到了兵士的背影,青年人的背影,德國的圓鋼盔。突然,有一挺機槍出現在他們旁邊。一個長滿胡子的工兵下士坐在一個角落裏抽煙鬥,他在等候他們。“您的時間掌握得很準確,少尉先生,”他笑著說。“我們這裏一切都準備妥當。可以說全大隊都整頓好了。長官們在大掩蔽郵裏等少尉先生呢。”他用一種親密的語調低聲說,克羅辛少尉仿佛已經聽慣這種聲調。

然後,工兵下士躊躇地皺起眉頭說:“附近也許會發生些嚴重的情況。法國佬一直很寂靜,顯然他們是想竊聽我們換防的動靜,可是新換防的還沒有來。”

“那麼我們就裝做換防的樣子,騙他們一下吧,”克羅辛回答說。“您,神甫先生,最好躺一會兒,最近的掩蔽救護站大概有地方,等會我再去接你。他同向導走了,洛赫內也跟著另一個人走了。”

貝爾廷隨著胥斯曼穿過又窄又深的坑道,天上的銀河好像一團團明亮的輕煙。幾個步兵從掩蔽處爬出來,從他們旁邊走過去,進入別的掩蔽處不見了。在一個地方,步兵們正在用鐵鍬挖土,加寬前麵的通道,以便利用一個大彈坑。大家都在默默地勞動著,盡量保持肅靜。在這地方的另一麵,在從前的一個榴彈坑裏,有一個又粗又短的炮筒支在炮架上,貝爾廷還沒有見過這種炮架,旁邊,有一個新挖的坑道斜著通到下麵的掩蔽處。他們坐到一大堆裝在有兩個把手的柳條籃裏的大炮彈上。那是輕追擊炮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