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印象很深刻(2 / 3)

炮台簡直不再射擊了。有命令嚴格節省彈藥,並且要防備法軍的觀察。在所有的高地上,在兩道戰壕裏,都由聽力好、文化程度較高的士兵組成了測音隊,他們的任務是根據大炮發射和炮彈落下的中間時間來計算大炮陣地的距離。作戰雙方就利用這種方式和係留氣球,把敵方的火力位置一一標記在自己的地圖上,總有一天要利用這些標記的。貝爾廷也在商茨少尉的觀測所中從潛望鏡裏觀望過了,這個望遠鏡很巧妙地隱蔽在大炮後麵凸出的峭壁下麵,而在旁邊八十公尺的一棵山毛櫸樹冠上放了一個大桶來欺騙法軍的飛行員。從這個陰森森的望遠鏡裏,貝爾廷看到山坡和彈痕斑斑的山腰,山上活動著的生物很少。所有這一切輪廓都很明顯。另外還看到土碉堡和小土穴。

有時,升起了一小片浮雲,隨即又被風吹散了。商茨說明,那是貝累維累山脊,在地平線後邊,大約向後四百公尺的地方,有一個法軍的炮台,這個炮台的大炮跟我們大炮的距離是五千五百公尺。

“真不知道對麵是不是也有一個商茨潛伏在地穴裏,監視著我們的炮台。”貝爾廷簡直離不開這個奇怪的望遠鏡了。“一切都拿來當做殺傷破壞的工具,”他搖搖頭說,接著又朝灰鏡筒的望遠鏡的兩個接目鏡裏凝望。“什麼時候可以把這樣奇妙的儀器用在建設上呢?”

“嗯,什麼時候!當然要在和約簽訂以後。也就是那些家夥認識到他們扼殺不了我們的時候。”

是的,他們兩個都渴望和平。他們在陽光閃耀中舒暢地呼吸著新鮮空氣,溜溜達達地走回來。抽支煙,還聊聊以後的生活。保爾·商茨希望回到上施累新煤礦管理處去工作,現在是他父親在那裏替他,那裏有很多工作迫切需要做,他父親來信說:煤礦管理處的管理工作搞得很糟糕,生產沒備簡直沒法更新,瓦斯和水在威脅著全體礦。德國的煤是最重要的作戰物資,而中立國家和同盟國缺媒,從上施累新煤礦各車站發出的貨車,一直開到君士坦丁堡、亞勒伯、海法才停車。貝爾廷時常來訪問商茨少尉,每次隻呆半小時,就到別處去了。

有一次,貝爾廷去訪問朋友沒有碰到,他們到前線陣地上構築新的追擊炮陣地去了。十月中旬可能發生局部性的小規模戰鬥,所以要增強步兵陣地。不過,他已經預先跟胥斯曼約好下次會麵的地點,他們在路上隨便聊到了尼格爾上尉感到頭痛的傷亡情況。

“我們的作家對少尉先生良心上的負擔倒恐懼起來了。”胥斯曼剛一跨進克羅辛的房間,就這樣譏笑地說,同時狠狠地吸了一口雪茄煙。

貝爾廷的煙鬥剛裝上。香甜地吸著頭幾口,克羅辛的灰眼睛裏露出很驚異的神色注視著貝爾廷,但是貝爾廷倒很沉著。貝爾廷馬上理會到,說話很小心,以免觸怒這位軍官。“死了四個,”他說,“以後還要更苦惱,這能說跟你沒有關係嗎?”

“為什麼?”克羅辛問道。

“難道這還需要回答嗎?”貝爾廷反問了一句。

這時候,少尉勸告貝爾廷說,先別這樣咄咄逼人,最好還是冷靜地從道理上想一想。“難道我能對戰爭負責任嗎?顯然不能。尼格爾大隊的編成我也沒有責任,這些都該由軍區司令負責任。這些人配屬給我,最後有德國皇太子負責。你想叫我怎樣呢?”

貝爾廷要求克羅辛少尉把這些冠冕堂皇的見解拋開,先注意小的、也許是次要的細節:“究竟是誰把這些人投到多阿烏山去的?根據什麼理由?”

“根據職務上的理由。”克羅辛激怒地咆哮起來。

貝爾廷畏縮了,滿臉通紅,沉默著。他沒有指責咆哮的克羅辛的錯誤,隻是決定盡可能快一點離開這裏。克羅辛不高興地皺著眉頭,後悔自己不該發火。他咬著嘴唇,憎惡地看著前方,然後看著這個受驚的客人。

“請原諒,”他最後說,“可是,你太天真了,也實在惹人生氣。”

“對不起,”貝爾廷回答說,“你的煙絲香,把我抽暈了,我不能再抽了。”

克羅辛心裏想:貝爾廷這個人非常敏感,但這是可以理解的。因此他剛才又犯了愚蠢病,惹得我發火。“先生,”克羅辛打趣說,“你就像個生雞蛋一樣,脆弱得很。顯然,我要有個善於跟雜役兵打交道的克尼格。咱們幹一杯,和解了怎麼樣?”他打開身後右麵的小櫃,身材高大的克羅辛少尉一伸胳臂就摸到了熟悉的酒瓶子,拿出來,斟滿酒杯。“喂,幹杯”。克羅辛用拉丁語說,“咱們又和好了。”貝爾廷慢慢地喝著,胥斯曼卻一口就吞下去半杯。克羅辛眼裏充分流露出愉快的表情,一氣把酒喝了下去。他說,“這才是寶貝東西。打仗時可以沒有女人,沒有彈藥,甚至沒有陣地,但是沒有煙可不行,離了酒更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