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仲掩飾似地又喝了一口米露,突然覺得自己想接的這個攤子可能有點兒大。不過他從小就是這樣的人,覺得世界上沒人比自己聰明,隻要自己想做到的事情都可以做到——挑戰越大,他就越有勇氣。
於是,程醫生笑了笑,玩笑似地問道:“那在下呢?是否有幸成為周小姐的朋友?”
此時周邦媛已經從自己不妥當的話語中清醒了過來,她已經很少同新認識的人談起工作以外的話題。但是眼前這位程醫生,幾次見麵,她都覺得對方人不錯。孤單了這許多年,朋友走了大半,餘下的也不能常見,她覺得自己似乎該有一個新朋友了。所以才答應了這次非工作的赴會。
“程醫生是很優秀的年輕人,能和你成為朋友,以後看病什麼的大概都會方便一些吧?”
程仲訝然,繼而低笑起來。
周邦媛還沒有見過他那樣笑,他半低著頭,睫毛優雅地垂落下來,輕輕顫動,白皙的皮膚因為進餐和燈光的緣故,從內裏泛出淡紅。哪怕是笑容,也十分優雅清新。
這種優雅之中帶著清新的感覺,似乎似曾相識。
周邦媛愣住了。
繼而她心狂跳起來,臉上盡量保持著原來的神色,但是程醫生多少看出了一些不同。她很自責,為什麼沒有早一點兒發現呢?他低頭輕笑的樣子,幾乎和當年林生一模一樣。發現了這個之後,再看他平時別的樣子,其實他們的眉目鼻唇殊無相似之處,但是組合在一起卻有三四分神似。這種神似,若不是和林生朝夕相處過的人是看不出來的。
因為時間太長——時光已近個模糊了記憶,直到周邦媛看見那個一模一樣的笑容,才幡然醒悟。自己為什麼一開始對程仲就存著親近之意,她其實已經極少對人表達這樣毫無距離的善意。甚至想和他成為朋友。
因為他像林生。
她幾乎立刻就想掩麵哭泣,然後愧疚得落荒而逃。程仲是個好人,自己怎麼可以這麼對他呢?而自己在世間以守節的姿態生活了四年,怎麼可以去追逐一個和林生相似的人?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周小姐?”程仲已經發現了她的異常,出聲叫她。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渾渾噩噩地吃完了這頓飯,又如何毫無知覺地被程仲送回家。她隻記得在自己家小區門口,程仲站在車門前,用有些擔憂的目光看著她,對她說道:“好好休息,晚安。”
她笑著應了,然後轉過身去,淚水瞬間從眼角流淌到下顎,曾幾何時青春年少,也有一個人喜歡這樣對自己說:“媛媛,記得好好休息,晚安,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