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氏剛才也以為丈夫是發急病,現在聽說是受了傷,一麵哭著問哪裏受傷,一麵翻出箱子找傷藥。梔子不知如何回答——娘不傻,聽說胸部受傷肯定會亂想,她便閉口不言,將果子拉到一邊,“金寶嚇著了,你將他帶到灶間去,做一碗麵給他吃了哄他睡下。恩,再熬點白粥,熬軟乎些,爹一會醒了好吃一點。”
果子沒大經過事,今日的事情讓她嚇的不輕,眼淚巴巴的拽著梔子衣袖就是不肯撒手。
梔子握了握果子冰冷的手,勉強的笑了笑:“爹沒事,去吧。”
果子這才撒手,牽著弟弟的手出去了。
吳氏找著傷藥,再次追問蘭福祿的傷處,梔子見瞞不過,隻得小聲道:“說是被木棍擊著了……”
“咳……咳……”
梔子話沒有說完,便聽見床上傳來咳嗽聲,微微愣了下,反應過來是爹爹醒了,喜道:“娘,爹醒了!”吳氏也聽見了咳嗽聲,而且在梔子出聲的間隙,已經緊走幾步到了床前,一手握著蘭福祿的手,一手輕拍著蘭福祿的臉頰,口裏小聲的喊著:“他爹?他爹?”
蘭福祿悠悠睜開眼,應了一聲,示意吳氏將他扶起來,待靠著梔子做的棉花軟墊坐起來,這才道:“我無事,就是有些渴,你且去給我兌一杯蜂糖水來吧。”聲音還如平常響亮,隻是短促,倒像挑了重東西一時喘不上氣似的。
吳氏用衣袖試了一下眼角,高興的不住點頭:“我這就去。”說著站起了身,一旁的梔子攔住了:“還是我去吧。我先前讓果子熬了粥,估摸著也熬軟了,我去一並給爹盛一碗來。”
蘭福祿望了她一眼:“還是讓你娘去吧,天黑粥燙,仔細燙著你。”
吳氏也道:“你爹說的對,我去,你留在你爹跟前照應。”
梔子沒有堅持。她不是幾歲的小孩子,每日做飯擺飯家中人早已習以為常,今日爹爹突然擔心她會燙著,她心中就猜想爹爹許是想將她單獨留在身邊。
看著吳氏出門去,蘭福祿笑了一下,這一笑又引得他一陣咳嗽,咳罷,口中包著一口痰無處吐,梔子忙從床底取出一個吳氏晚上給金寶把尿的粗陶罐子接著,但她沒料到蘭福祿吐出的不是痰而是一口鮮血。粗陶罐子弦上暈開的點點鮮紅血跡,讓梔子心中翻了幾個個兒:從古自今,但凡傷重吐血的,能痊愈的少之又少……
蘭福祿無事人般從懷中取出一塊帕子擦了一下嘴角,“不礙的。”
梔子眼中含淚,緩緩的放下手中的粗陶罐子:“爹,傷了內髒最忌來回顛簸,你怎的不留在江陵城裏醫治,非要趕回來做什麼……你若擔心家裏,你使人來家報一聲,我與娘自會去看你……”
蘭福祿擺擺手,阻了梔子繼續說:“我趕著回來,卻是有話要交代你。家中的所有銀錢連同房契地契都存放在裝苞米那個櫃子底下的夾層裏,你細心查看,一定能找著……”
梔子聽著這話不對,像是交代後事似的,輕輕的阻止:“爹,這些事情以後再說,你先好好的歇一陣。”
蘭福祿隻是不理,繼續說著:“現在年景好,我們家的地又是水澆地,按現在的市價值二十五兩銀子一畝,一共是四十二畝,加上這些年我攢下的現銀,估摸著也能夠賠主家這次失的蜀錦。要是不夠,就將這座院子賣了吧。這座院子建的時候,都是選的整塊柏木做房梁,能值些銀子,添上肯定夠了……”
“失鏢得我們自己賠?”梔子突然覺得自己腦子不夠用。她附身在這副身體上的時候,蘭福祿已經像現在這樣從威遠鏢行自己接鏢做生意,她一直沒有問過這中間的細節。這時想來,按照情理可不就是得自己賠?總不能錢讓你掙了,風險由人家替你擔著吧?隻是,之前沒人與她說過,她也沒有想起來問過……
“失了鏢當然得自己賠,當初我與杜鏢頭立過契約的。”蘭福祿先前一直強撐著說了這些話,這時有些堅持不住,臉上籠著一層清白的死灰,“哎——都怪我被那二十兩銀子迷了眼,總想著那條道是走熟了的,沒想到還是出了事……要是沒有接這趟鏢就好了!”
“爹,錢財隻是身外物,隻要人沒事就好。”這樣的安慰話說起來蒼白無力,田產是蘭家幾代人省吃儉用置辦的,可以說是花了幾代人的心血,如今敗在自己手中,爹爹如何不自責傷心!梔子頓了一下,“再說了,我們還可以報官,說不定能抓住劫匪,找回那五百匹蜀錦來……”
聞言,蘭福祿臉色變了變,突然拔高聲音:“不準報官!死都不準報官!”
梔子嚇了一跳,出事報警這是她前世就養成的思維定式,所以她不明白自己哪裏說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