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日又是押了一趟鏢回來。一來一去三天時間,一百二十文銀錢便落入了錢袋中,這個月臨近年關,護送城中士紳走親訪友的差事多,幾乎沒有斷過,一個月下來,他已經掙了十兩銀子,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這樣的差事杜鏢頭極度不喜,一趟就掙二三百文銀錢,卻要耽誤他一個會拳腳的鏢師親自護送。江陵地麵上太平,就是值錢的肥鏢,他也隻安排一個鏢師與幾個腳夫護送,這樣一趟鏢走下來,他少說也要賺幾兩銀子。兩廂一比較,優劣立顯。杜鏢頭不喜,但蘭福祿卻極喜歡,不需要腳夫,少了成本,這錢就是淨賺的,若是遇到大方的,還能多得百十文辛苦錢。
梔子給金寶洗完手,折身出了灶間,看見已經蘭福祿梳洗過了,便走過去將木盆中的髒水端到院中灑了。
“爹爹進房中歇一歇吧,我這就去生火做晚飯,一會就得。”
蘭福祿確實累了,他轉身往房中走。金寶已經將糖全部塞入口中,見蘭福祿進屋,忙伸手拽著蘭福祿的衣袖,口中含糊不清的說著:“爹爹……還要……糖糖……”
蘭福祿三十四歲上頭才得的金寶,又是蘭家五代單傳的獨苗,一向看的金貴,說是含在嘴裏怕化了也一點不為過。這時聽兒子要糖,忙伸手取了兩顆出來逗惹兒子,也不管“抱孫不抱子”的說法。
“爹,金寶要吃飯了,吃了甜食一會吃不下飯去。再說了,小孩子吃多了糖,對牙齒不好。”梔子出聲阻止。
蘭福祿不以為然,笑說:“我見天在外麵走都沒有聽說這些,你小小年紀知道些什麼?”
梔子悠然住口。正真的梔子可是連江陵城都沒有去過的鄉下姑娘。
蘭福祿到底還是隻給了兒子一顆糖。他這個女兒平日話不多,但大多時候說的話都在理。
“你娘去哪了?”
“與妹妹去周嬸子家串門了。”
蘭福祿眉頭皺了一下,不再說話。梔子說的周嬸子,就住在與蘭家相隔不遠的山坳中,無兒無女的。吳氏心善,常常去看她,有時也拿些米糧接濟一下。
對此,梔子與蘭福祿心中不滿,又不能說——說了也用。周嬸子有十多畝地,自己種著兩畝,其餘的租個同村的人耕種,日子不富裕,可也不是三餐不繼,但周嬸子好貪小便宜,常常在吳氏跟前哭窮占便宜。吳氏心軟,隻要周嬸子哭窮,她便招架不住。
有一次梔子忍不住,舉例指出周嬸子隻是想博同情占小便宜,吳氏當時隻是說了句:“周嬸子原本不是這樣的人,想來是年紀大了沒依靠,怕以後生活沒有著落,落個晚景淒涼。這才想為自己將來多攢幾個傍身錢。人啊,能互相幫一把就幫一把吧。”
自此,梔子就不再發表看法。自願給人騙與蒙在鼓裏被人騙是兩碼事。
梔子又補了一句:“娘是空著手去的。”
女兒這樣說,蘭福祿反而不好意思,拉著兒子進了屋。
梔子自去灶間做晚飯。晚飯是油澆麵,裏麵嵌著白蘿卜。在這個許多人吃不飽的時代,蘭家還能每日有白麵有米飯吃,梔子每次吃飯時都要在心中感謝自己那個能幹不怕吃苦的爹。
油澆麵做得時,吳氏與二女兒果子也回來了。
果子比梔子小一歲,今年十三。她簡直就是吳氏的翻版,細眉大眼,秀鼻櫻唇,任誰都說是難的一見的美人,與這樣一個嬌嬌弱弱的妹妹相比,長的與蘭福祿濃眉大眼相像的梔子,就少了那一份女子柔媚。果子不僅長得像娘,就連那份見不得人流淚的善良都是一式一樣的。吳氏生果子時難產,疼了一天一夜才落地,差點連命都丟了,後來養了一年才下地,但從此落下了病根,一到冬天雙手雙足不能沾涼水,否則鑽心般的疼痛。每次見到娘親犯病,果子就自責,久而久之,在家中變得沉默寡言,也隻是對著梔子時話要多些。
果子進灶間,見梔子在撈麵,忙走過去幫忙:“姐姐去歇著吧,剩下的事情我來做便是了。”
“這能有多少事情,你幫我端麵擺桌吧。”梔子笑了笑,她兩世好歹也活了三十多歲了,怎麼會像其他姐妹似的為家務誰多做一點誰少做一點計較?回頭一瞥間,她看見了果子凍得通紅的雙手,“你幫周嬸子洗衣服了?”
果子吸吸鼻子,“恩,娘說快過年了,讓我將周嬸子家的被籠褥子拆下來洗洗。”
這天寒地凍的,真是……
沒有洗衣機,換洗被籠褥子可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少說也得折騰一個時辰。
梔子心疼妹妹:“看你凍成什麼樣了,這裏不用你,娘房中燒著碳,快去暖暖,仔細病了。一會吃過飯我再給你熬一碗薑湯去去寒。”
果子立了一陣,看確實幫不上忙,這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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