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一切都水落石出了,眾人不免唏噓,紛紛長歎。
桃簡道:“蛇磧一事,雖然有四百年之久,但在本朝,說到底,也隻應該在清河白氏、廣宗明氏、鄢陵何氏身上周旋,卻不料竟還連累了這麼多人...在這四百年裏,蘇杜舍不知道害了多少人。”
譬如趙郡李氏、廣平徐氏、東武魏氏....何其無辜。
桃簡臉上露出十分傷痛的表情,道:“也不知道他們,如今到底是個什麼模樣。”
薛淩萱笑道:“小桃簡想知道?”
桃簡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
薛淩萱衝程門雪一笑,程門雪會意,闊袍一揚,卻見空中突然出現了許多白色亮點,衝著眾人一點一點,仿佛是在道謝。
程門雪道:“何掠風被殺以後,我就已經讓泰山府介入此事了。如今那些被蘇杜舍害過的人的魂魄,都在慢慢收集歸位,放入輪回。下輩子,大概都能投生到一個好人家。”
桃簡終於笑了起來。
程門雪看了他一眼,淡淡道:“這些魂魄裏麵,也會包括你。當年阿萱為你找的身體,經此一事,已經再不能用了,如今事情已了,等會兒泰山府應該就會有人過來,收你的魂魄。”
桃簡卻不見任何驚訝或失落,隻是微微一笑:“那麼,我也會過忘川,走奈何橋麼?”
程門雪看了他一眼,嘴唇動了動,終究什麼都沒有說。
桃簡卻道:“四百年的經曆,不曾忘記一世,與這世上很多人比起來,桃簡已算是十分幸運。”
薛淩萱卻很不認同這話。
她伸手摸了摸桃簡的臉,心疼道:“哪裏幸運了?這麼多年...這麼多世,我們桃簡每一次都這樣辛苦。”
桃簡看了一眼程門雪,見他容色淡淡,似乎並沒有不悅之色,便也大著膽子握住了薛淩萱的手,笑道:“哪有。這原本就是我自己選擇的路,何來辛苦之說?倒是萱姐姐,你為了我丟了一魂一魄,後來在江寧,為了救阿逸,又丟了一魂一魄,桃簡...”他咬了咬唇,眼睛頓時紅了。
薛淩萱揉了揉他的頭發,笑道:“傻孩子。”
薛淩萱道:“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跟著我回昆吾山修道成仙。”
桃簡長長地笑了,略低下頭,看了一眼兩人握在一起的手,又抬起頭來看著薛淩萱道:“謝謝萱姐姐。可桃簡覺得,不管桃簡走多少世,吃過多少苦頭,經曆多少次失敗,桃簡還是想在人間繼續行走,哪怕能為蒼生百姓做出一絲一毫的改變,桃簡都會覺得心滿意足,不負此生。”
薛淩萱的眼睛忍不住紅了:“傻孩子。”
明懷文見他與薛淩萱對話,此時方不可置信地問道:“阿、阿淵,你一開始....就,就不是凡人,對麼?”
桃簡搖了搖頭,衝著他笑:“不,我是這世上最普通的一個人,隻是因為有了一些機緣,所以才能遇見神仙,走了這麼幾世。如今機緣已了,我應該走回自己該走的道了。”
璀璨星空落在他的眼裏,仿佛天地宇宙。
明懷文道:“那....我將來,還能遇見你嗎?”
桃簡輕輕地笑了。
“會的,”他說,“隻要你胸懷蒼生,願意為百姓付出,雖千萬人吾往矣,雖萬死而不能辭——那我們就還是會再相遇的。”
明懷文鼻子一酸,也忍不住含了眼淚,低聲道:“人活這一輩子,爭這一輩子,最後究竟是為了什麼呢?萬事成空啊——”
薛淩萱微微笑道:“永昌侯忘記了?生就有死,這世上哪有什麼是亙古不變的呢?天道恒常,也不過是世間萬物的有得有失,放在每個人身上,生老病死...死亡豈非是必然的終局?而朝代或者國家,也會從無到有,盛極而衰....可是,存在的這些日子,豈非就都是好日子?”
程門雪也是一笑,起身走過來,拍了拍明懷文的肩膀,難得寬慰道:“我們送永昌侯回去罷,凶門栢曆,侯爺夫人還擔心著呢!”
明懷文點點頭,抬起袖子抹了抹眼淚,又問桃簡:“白司徒——”
桃簡笑道:“天君已經將青龍珠取了,我的魂魄等會兒就能歸位。永昌侯,世事雖浩渺,緣分自有天定,咱們將來,還有再見的一天。”
不多時,果然如程門雪所說,泰山府有人過來,帶走了桃簡的魂魄。
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黎北辰便打算返回昆吾,為蠪蚳好好療傷;凶犁土丘的功力早已恢複,隻是等待蛇磧事了而已,自然也與他一道回去了。溫玉函奉命將明懷文送回家中,而程門雪與薛淩萱,則是一路遊山玩水,慢慢走回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