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吳得了錢,歡喜得無可如何。但到了不知怎麼回事,倒要在這兒看個究竟,便坐在大堂階石上老等。
不多的工夫,便聽宅門上高聲的叫伺候,當時三班六房便紛紛的更衣換帽。又見俞二爺拿了個單子,站在暖閣下高叫,便有該班的接過,傳向各房去了。又是一頓飯的工夫,頭二皂快捕並各位房裏先生都分站兩旁,把個甬道都擠滿了。那俞二爺出來,在堂下騎上馬,頭裏的執事人夫一起起的跟著出門去了。後麵抬著一乘轎子。卻是空的。老吳越看越不懂,說管他娘的什麼,跟著走罷,看他是到哪裏。站起身跟在轎後,一徑出城,望小土地廟而來。這時候隻不過是午牌的光景,街上看的人見前呼後擁著一乘空轎,也覺得奇怪,不必細說。
再說李公在雙順居等了一回,把壺酒已經喝了,望衙門的人還沒見來,很覺心焦。卻聽見遠遠的鞭炮響個不斷,知是迎娶的業已回頭。李公無心再飲,看那雞子兒還剩下半碟,便交給酒保說道:"你把這碟菜好好的收著,不要糟蹋了。"交代已畢,酒保把前後的賬通共一算,共該是京錢一百二十八文。
李公道:"是了,你暫且記下,等我臨走的時候給你。"說罷,聽鼓樂吹打已相離不遠,李公站在門口等候。見地保王順領著迎親的在前飛跑,滿頭汗珠,把那頂帽子在手裏提著,蹬蹬的身南望北而來。
李公大喝道:"站住,要你這狗才忙個什麼?"王順聽有人攔頭大喝,吃了一驚,連忙停住腳,抬頭一看,認得是本縣李大老爺。急急的把帽子戴上,趕上前下個半跪,說道:"地保該死,不知老爺駕臨,地保該......"李公不等他說完,伸手一個嘴巴,說道:"你不該死,卻也該打。有這樣欺貧貪富,一女兩聘,把有夫之婦膽敢鼓樂喧天的迎娶,你做地保的不報本縣知道,卻倒去幫忙跑腿。"這一下,把個地保倒退了三步,隻得低著頭,垂著手,連連答應著"喳,喳。"那迎親的執事,頭踏已到麵前。李公說:"還不站住!"地保趕緊知會,叫大眾一齊站住。恰好俞升領了一大幫公差吏役已進街口,看見了本官,連忙滾鞍下馬,趕行幾步,上前請安。後麵吏役人等排齊了班,下個半跪,聽候吩咐。李公叫地保過來,向他說道:"這迎親送親的一幫人都交給你,有個走的,唯你是問。"地保答應了下去,穩住眾人,怕他們偷跑。
俞升在轎內取出靴帽袍褂,給李公換了衣服,就在店堂內打疊開了,臨門設個公案。李公升座,命先提原媒來問。就在車上提摟下來,衣冠齊楚的在街心跪了,卻正是方才看見的這兩位。那年輕帶金頂的姓白,單名叫實,那有須的姓墨,雙名叫意師,都報了名。李公問道:"徐二混的正名叫什麼?"答應道:"叫徐可忠。"李公道:"你知他的女兒原聘給誰家?"墨意師道:"小的不知。"又問白實道:"你知也不知?"白實道:"監生也不知。"李公冷笑道:"要真不知就不怪你們,隻怕未必。且傳徐可忠並黃三林的妻子火速來案,問明了再處。"發了兩支簽,壯快兩班飛跑的分頭去了。李公問:"送親的是誰?"白實道:"是徐可忠的大兒徐有財。"李公命叫上來,問道:"你妹子原聘的誰家?"徐有財道:"不瞞大老爺說,妹子原聘黃家。後因黃家將聘禮取回,到去年方才另聘姓杜的。"李公道:"黃家聘禮多少?因什麼取回?有退婚的憑據沒有?"徐有財道:"大老爺問到這裏,小的都摸不清,都是我父親經管的。"李公道:"黃家的媒人是誰""有財道:"一位姓張,叫張保田。一位就是墨大爺。"李公道:"哪個墨大爺?"有財手指墨意師道:"就是他。"李公怒道:"可惡該死的奴才!都是你東掇西攛,播弄兩家!先前黃家富,你就將徐家的女兒說給黃家。今兒杜家好,你又將黃家的媳婦說給杜家。兩麵三刀,已是可惡。方才本縣問你,還敢裝糊塗,推說不知。來,先給我掌嘴再問。"左右上來,將他的帽子摘下,拿著皮巴掌正待動手,徐有財同白實替他磕頭求饒。李公命"暫且寄下這一頓,快將前後情節與我從實供來。"這正是:未能覆雨翻雲,已見水落石出。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