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3 / 3)

臘和瓦就是在那一刻出現的。

首先是臘,然後是瓦。

他們本來在另外兩個房間。臘聽說後沒有遲疑就跳出房間,拍拍瓦的房間說快出來管個閑事,幾天沒打架了手癢,瓦說管球的閑事。但還是走出來了。他怕臘吃虧。

兩人把三個男人揍得鼻破血流,跪地求饒。

當小迷娘睜開眼,艱難地爬下床穿衣裳時,看到房間裏原先的三個女人都站在門外,抱著膀子打哆嗦。她不知她們什麼時候跑出去的。也許是她們喊來了這兩個如從天降的男人。那時小迷娘還不知道他們的名字,更不知他們為什麼來救她。她隻是對他們充滿了感激,並把他們看成救命恩人。但當時她什麼也沒說。她隻是臉色蒼白地斜了跪在地上的三個男人一眼,然後很快地跑走了。

小迷娘在城外的古塔上昏昏沉沉睡了一天一夜。她像一頭受傷的小獸,幾次從噩夢中驚醒。然後坐起來,雙手抱住小腿,下巴擱在膝蓋上。兩隻眼幽幽地看著周圍盤成團的大大小小的蛇。腿根那裏流了不少血,還在隱隱作疼。怎麼會這樣呢?肯定是他們弄錯了。他們根本就不會撫摩。老兵拐子給她的記憶不是這樣的。

小迷娘反反複複地說,不是這樣的。

那時周圍的蛇都靜靜地盤著,聽她一遍遍念叨。它們都認識小迷娘。隻有她常到這裏來,而且不傷害它們。它們也就不傷害她。她和它們是朋友。古塔是荒塔,七層。從上到下是蛇的世界,盤踞著千萬條蛇。沒有人敢上去。小孩夜間哭鬧,大人說再哭送你去蛇塔,小孩就不敢再哭。蛇塔建在城外東南方向的一丘土崗上,周圍樹木叢生,平日絕少有人來。但這裏鳥特別多,一群群起落。塔上塔下,樹木叢裏,飛翔蹦跳,鳴叫歡唱。那麼多蛇就以鳥為食。

蛇塔本叫鳳鳴塔。傳說古時曾有一隻巨鳳帶九隻小鳳凰落在這裏,羽翼把城牆都遮住了,引來百鳥朝鳳。從此這裏鳥就多起來。古話說鳳凰不落無寶之地,當地土著視為大吉大祥。這座古城從此有了另一個別名:鳳城。為紀其奇,又建鳳鳴塔。鳳凰是早就飛走了,鳳鳴塔卻黑黝黝矗立千數年,一任時光流逝,和古城一樣被塵封在這片荒原上。

一切都凝固了。似乎是死了,又像在等待。

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

算命瞎子九九說,蛇踞鳳鳴塔為吉兆。蛇為龍、為陽,鳳為陰。比如天地,比如晴雨,比如男女,一陰一陽之謂道。龍在則鳳必來。百鳥聚而不散,雖為蛇食而不驚,皆為天數。預兆鳳會再來。也許百年,也許千年。龍鳳合乃天地間大事,不由人意,一點也急不得,這裏曾有皇帝出世,開創幾百年江山,轟轟烈烈,烈烈轟轟,一時間地氣也拔盡了。就像種莊稼,幾茬好收成,地氣拔盡,變成貧瘠。須休養生息,重聚天地之精華,有朝一日,陰陽璧合,龍鳳重會,這裏還會有貴人出世。

九九閉著眼,說得人一愣一愣的。

有人眨巴眨巴眼:“依你說來,這塊地沒死?”

九九說:“似死非死。”

“貴人何時能出世?”

“天機不可泄露。”

“狗樣!”有漢子不以為然,起身走了。

九九追著他屁股說:“七日之內,你必有大禍。”

那漢子第七天果然暴病而亡。

滿城人都說九九是神算子。

老三三天之內把小城轉個遍。

他看見什麼都稀罕。街道小巷青石路麵,店鋪雜貨地攤,耍槍使棒賣老鼠藥的,算命打卦拆字玩鳥的,婚喪嫁娶招搖過街的,他一律都伸頭伸腦看一番。他看得興致勃勃,已經忘了柴姑的囑托。幾日之內,老三大長見識。

這晚回到邵記騾馬客棧,剛進房間,就見小迷娘在等他,心裏很高興,就問:“小迷娘,你咋來啦?”

小迷娘站起身,笑嘻嘻地說:“來看你呀。”

老三說:“你這人心眼真好,還來看我。”

小迷娘說:“廢話!心眼好,人就長得不好?”

老三認真看了看,小迷娘果然是很嫵媚動人的。那天又髒又臭,衣裳也沒穿,空空蕩蕩一件蓑衣,把身段都遮住了。今天穿得整整齊齊,一根大辮子垂在屁股蛋子上拂來拂去。細腰隆胸,圓圓臉在燈光下流光溢彩,一副顧盼有神的樣子。老三知她是個潑女子,說話也有些放肆,笑嘻嘻說:“你模樣兒也俊,不知誰有福氣,能娶到你當媳婦呢。”

小迷娘果然不生氣了,說:“我看你就怪有福氣,你娶我吧。”說著就笑。

老三搓搓手,真的有些動心,說:“我有媳婦了呢。”

小迷娘就笑了:“你當我真想給你當媳婦呀?看你這樣,土了巴嘰的!”

老三說:“那天你比我還土,像個野人。”

小迷娘說:“說正經的,你這人從哪來,到城裏幹啥來啦?”

老三吞吐了半天,還是實話實說了。

小迷娘就很吃驚:“你媳婦瘋啦?買那麼多荒地,啥時候能開墾出來!”

老三歎口氣:“誰說不是?可她不聽。光讓我買這些東西,我就發愁。”

小迷娘說:“買個鬼!放著福不享,找罪受。叫我就不幹。我最煩幹活啦!”

老三歎口氣:“她不像個凡人。”

小迷娘白了他一眼:“咋?她是仙女下凡!”

“差不多。”

“胡扯!”

“真的。”

“她俊不?”

“俊!”

“比我俊?”

“比你俊!”

小迷娘突然美目倒豎,上去揪住老三的耳朵,怒道:“你敢說她比我俊?你膽子不小!”

老三不及提防,耳朵被她扯得生疼,偏轉頭看著她惱火的樣子,有點摸不著頭腦。

“說!我和她到底誰俊?”

“你俊……她也俊……哎喲!”

“到底誰更俊?”

“你更俊,行不?”

“這還差不多!”

小迷娘鬆開手,在老三麵前旋了一圈,又變成輕盈盈一副笑臉:“你這人有眼不識金香玉,嘖!看這腰身,這奶子,這臉盤,樣樣稱人意,幾顆白麻另加三分俏。沒聽人說嗎?上床睡覺,男人有個講究,咋說的,叫白鬆黑緊黃邋遢,要×還是麻麵花,咯咯咯咯!……咯咯!……”

小迷娘笑得前仰後合。

老三知她潑,卻沒想到她會潑得沒遮攔,一時瞠目結舌:“看你,看你,說的……”

小迷娘止住笑,色迷迷地看著老三:“咋!不想和我睡覺?”伸手捏了捏老三的下巴。

老三退後一點,大窘,又被她撩逗得渾身發熱,心裏七上八下的。

“放心吧,不跟你要錢!”

“要錢……也沒啥,我有的是金子!”老三急於表現自己的慷慨,忙不迭從懷裏掏出一個大破布包,一層層取開,是十幾塊黃燦燦的金磚。

“娘×!”小迷娘擺過頭看了看大吃一驚,“沒想到你還是個肥牛!”

老三把金磚重新包好又藏在懷裏,斜她一眼:“說的?這算啥!我媳婦那裏還多著呢。”

小迷娘像啞了。不由瞪大眼重新打量麵前這個漢子,怎麼也想不通他會是個腰纏萬貫的角色。可他確實有這麼多金子,而且說媳婦那裏更多。他不像撒謊的樣子。言談話語中,他對她充滿了敬畏。小迷娘忽然對那個遙遠的女人發生了興趣。那是個怎樣的女人呢?擁有金子和一大片土地,美麗而富有,就像一位雄心勃勃的女王,在荒原深處營造著自己的王國。冷不丁,小迷娘想起在荒原那次打鬥中見過的一個女子,她帶著一個巨人打敗了臘和瓦,並奪走了那群野人。莫非是她嗎?那時她沒有看得太清楚,但她記得那女人揮動兩條鞭子的倩影,矯健而瀟灑,一個神秘的鐵麵女人。那氣勢仿佛隻有她才是荒原的主人。小迷娘忽然覺得自卑而寒酸,並陡地生出一股莫名的妒意。好呀你!你以為你不得了啦。既然你男人落到我手上,就別指望他回去了,更別指望他會給你帶去糧食、農具和什麼鬼東西了,我要讓你成個寡婦,我要讓你困死在荒原,守著土地喝西北風去吧!我小迷娘反正閑著沒事幹,就要和你搗上一蛋!

小迷娘為自己惡作劇般的念頭高興得咯咯笑起來,笑得老三毛骨悚然。

“你……笑啥哩?”

“咯咯咯!……咯咯咯!……”

“你……看你……咋這樣笑?”

“咋?我笑得難聽?你再聽聽:咯咯咯咯!……”

果然好聽多了。先前笑得陰森森的,突然就變得清脆悅耳了,而整個人也顯得天真活潑多情。

老三鬆一口氣,不好意思說:“我嚇壞了,以為你……”

“以為我瘋了是不是?對你說吧,我這人沒毛病。好端端的我幹什麼要瘋。咱倆是一回生兩回熟,也算老相識了。看你夠朋友,才來看你的。實話實說,想和你睡一覺!我這人三天不和男人睡覺渾身發癢,就看你有沒有本事啦。”

“這……說的。錢……咋說?”

“你以為我是妓女?畜生!分文不取,白送。”

小迷娘說著解開上衣,裸出一截雪白的肚皮,上方是被雙乳撐得鼓鼓的紅綾胸搭。抬眼望著老三,勾魂奪魄,兩眼似乎淚汪汪的。老三渾身燥熱,攔腰將小迷娘抱起,扔在寬大的木床上。

後來小迷娘離開蛇塔,搖搖晃晃回到城裏,走進老兵拐子住的藏兵洞。她要從他那裏找回那種感覺。一定要找回來。

那時她已經兩天沒吃東西,身體虛弱得厲害。老兵拐子可巧燴了一砂鍋羊肉,兩人就圍著火爐吃。老兵拐子格外殷勤,他沒想到小迷娘真的來了。她也不說什麼,隻顧低頭吃,燙得嘴裏嗞嘍嗞嘍響,稍微嚼幾下就吞下一塊。她幾乎是狼吞虎咽。後來老兵拐子說你不能再吃了。小迷娘說你不舍得?不是我不舍得,我怕你吃多了會撐壞肚子。我已經幾天沒吃東西了,肚子裏空得很。那就更不能多吃,你不懂,會撐出毛病來的。小迷娘放下筷子說,那好等一會兒歇歇氣再吃。

老兵拐子擦擦嘴就去門口看了一圈,回來時把門擋上。藏兵洞沒有門,是木板上釘一張爛席子當遮門的。然後他點上一盞油燈,帶著小迷娘往裏走。藏兵洞有兩個彎,轉過去就是老兵拐子的臥室了。裏頭鋪一張木床,上頭疊一鋪被褥,倒也整齊。當兵習慣整齊。隻是洞裏有些陰冷。老兵拐子說我一年四季都要鋪褥子又蓋被子,就這腿還是發酸。小迷娘有些好奇地打量著,她是第一次到他這裏來,她覺得這個窩不錯。然後她就脫了衣裳上床。老兵拐子沒把衣裳脫盡,還留了一身單衣。他怕她看見他的瘦瘦的皮膚和骨頭。他們誰都沒說要幹什麼,但誰都知道要幹什麼。老兵拐子的手瘦長而滑溜,甚至有些軟綿綿的。他多年不耍刀使槍了,平日又不幹活。老兵杆子卻不同,長年累月,沒事就坐在他的藏兵洞門口編筐,手指粗糙得像樹皮。拐子說杆子,死過幾回的人了你咋恁看不開,該歇歇氣享享福了。杆子理也不理他,隻管頭不抬手不停地編。拐子沒趣隻好走開。拐子可沒那麼傻。拐子懂得自己疼自己,拐子把自己養得好好的。到四季春去,也不是每次都和女人睡覺。有時他叫那女人脫光了坐他懷裏,自己卻不脫。他隻用手和舌,用眼睛和鼻子。那女人罵他不行他也不生氣。他說行不行你別管。女人說你行你咋不脫,他說我就喜歡這樣。老拐怕傷身子。他想多活幾年,慢慢享受殘年。

老兵拐子端來一盆熱水,用毛巾把小迷娘渾身上下擦得幹幹淨淨。他顯得從容不迫,像一個老練的獵手慢慢消遣他的獵物。小迷娘有點緊張的身子漸漸鬆弛開來。洗去灰垢,覺得一身舒坦。老兵拐子拉開被子小心地給她蓋上,就像伺弄一個娃娃。整個過程都輕手輕腳的,一點也不粗野,一點也不慌張。小迷娘就有了一種溫暖的安全感。之後老兵拐子也鑽進被窩。那時燈火朦朧,什麼都看得見,什麼都看不清。他把她輕輕攬進懷裏,先是靜靜的一動不動。她的胸口緊貼著他的胸膛。她的心先是跳得有些急,但很快就平緩如常了。她感到他的胸膛裏有一種富有節律的音響,清晰而又遙遠。她拱了拱,把身子貼得更緊,有一種如同夢幻的感覺。之後她感到他的手開始動彈。那隻輕柔的手像蟲子一樣爬滿全身,弄得她癢癢的全身扭動。想擺脫他又更緊地靠近他。後來小迷娘無法回憶那個全過程,她隻知道她找回了那個感覺,而且更新鮮更刺激。好像全身都在膨脹。她眼裏始終噙著淚水,呢喃著說些含糊不清的話。一會兒像被拋向雲端一會兒像是墜向深淵,她怎麼也無法把握自己找到自己了。他的手他的舌神出鬼沒。好像一隻無處躲藏的小鳥,飛到哪裏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後來她便昏昏然睡去了,她在掙紮扭動喊叫中已經精疲力竭。那時老兵拐子似乎早就不存在了,隻有她自己。第二天黎明,小迷娘驟然醒來,老兵拐子還在沉沉大睡。她穿上衣裳幾乎逃一樣離開藏兵洞。她有些害怕,不知自己究竟中了什麼魔法,和一個老頭子睡了一夜。她感到惡心透頂。但幾天後她又去了。她老是睡不著覺,一個人空蕩蕩的有點孤獨。她老想躺在一個男人的懷裏,那是一種強烈的向往。此後每隔幾天就去一趟。老兵拐子每次都給她充分的滿足,每次卻引發她新的欲求。她像每次都沒有結束,每次都留下一點空白,等待下一次去填補。終於有一天夜晚,小迷娘熱昏迷亂的時候,老兵拐子壓在身上進入了她的身體。那幾乎是自然完成的。小迷娘沒做任何反抗。事後她說我有點疼。老兵拐子說頭一回總會有點疼的,以後就不疼了。那時小迷娘並沒有意識到,那一次進入是多麼重要,她已由一個小女孩變成了一個小女人。從此她失去了羞恥感和畏懼心,失去了朦朧和幻想,剩下的隻有赤裸裸的淫蕩。

但自此以後,她再也沒去過藏兵洞。而且越來越恨他。她不知道為什麼恨他。時間越久,年齡越大,就越是恨他。她知道一切都不能回頭了。為此她哭過,帶領一群流浪兒砸過老兵拐子的黑磚,還在夜晚放火燒過他的藏兵洞。弄得老拐緊張過一陣子。老拐知道是小迷娘幹的。後來小迷娘在路上碰到他說過:“我早晚殺了你!”老拐縮著頭沒敢吭氣,趕緊走開了。

小迷娘是那種欲望特別強烈的女子。她成熟得太早,而老兵拐子像一個溫和的不露聲色的惡魔,悄然把她引入深淵。沒有誰能管束和校正她。她沒有任何束縛和道德觀念。那時她還不懂得這種事的壞處,但她體驗並記住了這種事的美妙。從此她無法控製自己。她引誘流浪兒中所有的男孩子。在任何一個角落,她輕佻地撫弄那些男孩子的頭發、嘴唇和襠部,把男孩子膽怯的手捺向她的結實的小乳和大腿間。她的所有動作都是堅定不移。她常常在黑暗中把男孩子摔在地上並騎上去,以強製般的果斷拉下他的褲子,然後坐上去晃蕩搖撼,直到把男孩子弄得大叫不止。之後便把男孩子一腳踢開:“滾你娘的你吆啥你吆!”

後來小迷娘已不再滿足於在流浪兒中做這種遊戲。她把那些小男孩子稱為小青杏,酸澀而不可口。她開始挑逗並引誘城裏的男人。她幾乎是得心應手,看上誰就能把誰弄上手。她沒想到過用這個達到什麼目的,她隻是覺得好玩。人們開始注意到這個小女孩是小城裏一個人物時,已經為時太晚。你盡可以說她的壞話。女人們盡可以詛咒她勾去了自己的男人。但這些對小迷娘來說沒任何意義。好與壞有什麼區別呢?她依然是個流浪女。但她卻活得自在而自信。她穿得破破爛爛穿街而過時,沒有絲毫的窘態。她的細致的嘴唇總是生動而又堅定地吸引著男人的注意,她的一條細長的眯縫眼總在和男人眉目傳情。她穿得破舊,可她光彩照人,一路生輝。她的發育得已近成熟的少女身子和渾圓的小屁股,似乎蕩起一陣清風。她像早春還寒時的一枝桃花骨朵,實實在在驚動了古舊的小城。有人想采摘,有人想聞聞她的香氣,有人想看看稀罕。想忽略她已是不可能了。人們看慣了淑女和淑女的躲閃和羞怯,但小迷娘沒有那些淑女的真誠的羞怯和造作的舉止,甚至沒有淑女的一雙小腳。她奔跑在大街小巷,把一切的天性展露給你,展露給男人們,展露給這座古舊得嘎吱搖動的小城。於是她成了小城人人談論的一個尤物。

金奶奶說:“小迷娘,甭往外跑了。我還有些積蓄,夠咱娘兒倆用的,我養著你。”

小迷娘說:“我自己能養活自己。我在屋裏待不住。”

小迷娘依然天天在外頭混。她不必再去人家門上討飯。自會有人給她錢。她從不向那些男人們要錢,但他們給她。她不把錢看成什麼好東西。因為她沒有任何生活的目標,她隻要眼前的快樂。她多把錢分給流浪兒們,或者帶他們到飯館裏大吃一通。她沒有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隻像普通窮家女那樣穿著平常。這就夠了。她並不特別看重穿戴。她喜歡隨意。隨意走走轉轉,隨意和人調情,隨意往馬棚或者哪個藏兵洞一睡,隨意爬牆上樹,隨意溜出城去野地裏晃蕩幾天,隨意躲進古塔,在灰塵和陰暗中與蛇為伍幾天不露麵,然後又突然出現在街頭。

現在小迷娘終於有了目標,是一個女人對另一個女人的遊戲。她把那個遙遠的女人看成對頭,要和她較量一番。那肯定是極為有趣的。

那時她並不知道,這場遊戲幾乎持續了一個世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