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節(2 / 3)

還有什麼說的呢?韓潮嘿嘿笑了:“雖然,我是書記,也得尊重黨委一班人的多數意見!”

高峰走過來,和他並肩坐在沙發上,緊挨著,顯得很親昵的樣子:“你一直做地下工作,對戰爭生活,可能體驗不多。老韓,在戰場上,就格外明白能打仗、肯打仗、敢給你往前衝殺的人,是多麼有用了。也許他還有這樣那樣的缺點、毛病,不係風紀扣啦,歪戴個帽啦,罵人訓人啦,但是,在關鍵時刻,他能完成任務,不就很好嗎?具體到現在來說,要在本世紀末實現‘四化’。有能夠為這個任務衝鋒陷陣的人,即使他獲票不多,我也要給大家做工作,把他推到第一線去!”

“好啦好啦!反正我聽說過,在戰場上,首長的表總是最準的,聽你的就是了!”

高峰捅了他一拳,哈哈大笑起來。

接著,高峰又問:“昨天,你接見那位外國商人了嗎?”

“見了!”

“哦!”

韓潮偏過臉去看他。

“你是不是贈送了人家一幅世界名畫?”

“什麼?”韓潮不知道高峰從哪兒聽來的。

“別激動!”

韓潮站起來:“我沒打過仗,可我搞了三十年公檢法,你知道,什麼叫證據確鑿嗎?”

“你送了沒有?”

“送了!”

“是世界名畫?”

“屁!”

“唉……”高峰歎了一口氣。

“你消息靈通得很!”

“老韓,老韓,十年浩劫造就了一些喜歡無事生非的人。他們專愛搞名堂,誘使別人犯錯誤,也是一種很可怕的本事呢!”

韓潮笑了:“那幅畫,是我親眼看著康德拉季耶夫畫的。他隻要不喝酒,畫出來的東西,大致還有個樣子。就這玩藝,世界名畫?”

“兩千年前的一塊瓦片,現在是文物!”

“如果這幅畫真是國寶,你就按賣國賊砍我的頭好了!”他推開門,有些生氣地走了出去。

“他準是找許傑去了,這個老韓!”高峰心裏想。

韓潮果然往許傑的住處走去。

他知道,這幅該死的畫,一定是老板插手了。這個不甘寂寞的人哪!

韓潮完全理解他對臨江的感情,喜歡多過問一點臨江的事情,也不算過分。可他又不到臨江來親眼看看,總聽別人講,然後就說長道短,弄得做具體工作的人很難辦。韓潮記得,許傑剛進城的時候,也是很風流瀟灑,精明能幹的。作起理論報告來,一講好幾個鍾頭,還讓人聽得津津有味。韓潮直到今天,直到現在抬起手來敲門上的銅環時,對許傑的尊敬之心也並未減弱啊!

不過,他也有點情緒。既然你這麼快就獲知情況,那就說明,向你彙報的人,知道得就更早。這除了丁曉,大概不會有第二人。那你為什麼不問問這位耳報神,他為什麼不及時阻止?全部接見時的細節安排,他都參與了的呀!

門開了,通名報姓,羅縵立刻迎了出來:“啊!什麼風把你吹來了?”

“老板呢?”多少年來,大家都這樣叫慣了。

羅縵給他解釋:“還沒有醒呢!他的工作規律是四點起床,鍛煉,然後作畫;八點,他要再睡兩個鍾頭。快了,快了!”她不知讓他進好,還是想什麼法子支走。

“那我等他!”他往裏走。

羅縵有些尷尬,因為唯一接待客人的書房兼畫室,還坐著一位呢!雖有兩重院子,但確如高峰講的,都被梁上燕占滿了。歌唱家對此也很有意見,“文化大革命”期間,怕受牽連,子女們紛紛與走資派老子劃清界限,飛人尋常百姓家去,隻剩下他們老夫老妻。後來,春回大地,這些燕子隨著最早的春風(老爹補了許多工資),一個個又飛回梁上來呢喃了。她擋也擋不住,隻好掀起門上的竹簾:“請進!”

韓潮料到,準能在這裏碰上丁曉,果然,現在站在麵前的就是此人。韓潮解放前搞敵工,解放後搞公安,那都不是耍嘴皮子的活,花架子不行,得有真功夫,雖說不到對問題了如指掌,對情況料事如神,但對一些人的鬼蜮伎倆,還是能夠看穿識破的。在這兒碰上頭,豈不更好,這個敵工部長,從來喜歡單刀赴會。

進到屋裏,他隻是點點頭,並不十分理睬那個淡淡一笑的副市長。但是,他這一生,幾乎都在辦案子,所以,差不多是本能的,立即把雙目緊緊盯住掛在牆壁上的那幅國畫。

“鄭板橋的竹子嗎?”

羅縵找阿姨燒水沏茶去了,丁曉“嗯”了一聲。

韓潮對藝術是門外漢,他既不喜歡那些花枝招展的女人像,也不喜歡這些花鳥蟲魚。但他的職業習慣是偵破,從無數紛亂的頭緒中,找出一條能穿起來的線。他想起幾年前許傑說丁曉搞到幾幅畫,要他捎話讓趕緊送來;他想起前不久教授向吳緯反映,有的畫不在博物館了,難道……他又走近了些,這位前公安局長是特別講究證據確鑿、事實俱在的。他不懂藝術,這幅畫好在什麼地方,講不出來;但它的特征,作為一個老公安工作者,隻在教授剛捐獻出來時看了一遍,便在腦海裏留下了印象:畫的右角,由於保管不善而造成了水漬遺痕。現在,韓潮完全可以肯定,這正是那幅藏畫。

“是咱們博物館的藏畫嗎?”

丁曉又“嗯”了一聲,他有點後悔昨晚不該留在省城。本來堅決要回去的,臨江有多少事火燒屁股地等著他呢!但是羅縵執意要請他看錄像,而真正意圖,是要在許傑麵前和他敲定未來房子的布局結構,特別要一間有隔音設備的放鋼琴的房間。現在,想走也來不及了。他在心裏罵道:“媽的,他在用公安局長的眼睛看我!”

“那麼,大概是你幹的好事囉?”

丁曉笑了。這一笑,倒使人想起一句與畫竹有關的成語,他胸有成竹地回答:“你是知道的,這事除了我,還有誰能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