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2 / 3)

轎車快到市委機關的時候,韓潮突然來了靈感,問前座的司機,“哎,拖拉機廠的江胖子,要是當個體戶,開一個照相館,說不定倒是把手!”

司機樂了,他也是老坐地戶了:“要不是有這兩下子,歐陽會嫁給他?不過,人家天生是個廠長坯子,拖拉機他不懂行,白丁一個;喝啤酒誰不內行,這不是,又當啤酒廠的廠長了嘛!可他,到哪哪不靈,這兩年啤酒供應那個緊張,甭提了!”

“這倒不能完全怨他。”造成啤酒脫銷的因素很多,韓潮記得他滿頭汗珠直冒地作過檢查。

司機沒再搭話,市委大樓到了。

走進自己的辦公室,值班秘書告訴他,今天的例會人到得不齊。有病的、不舒服的、手裏有工作放不開的,還有準備接省委來的一位部長的,恐怕得順延一周了。

韓潮知道昨晚春元樓會有一番盛宴。他十分討厭這種庸俗的吃喝風氣,講了幾次,稍有收斂,昨晚準是又借歌舞團來演出的名義大聚大鬧。可以肯定,病也好,不舒服也好,都是程度不同的酒精中毒。

“啤酒廠廠長一大清早來了,要求見你,說是有急事!”

“正好,我要找他,叫他進來!”

秘書應聲走了出去,不大一會兒,門被推開了一條縫,韓潮看見了一張油臉,哭喪著,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呆呆地站著。

“進來!”

胖子怵怵地走到他麵前。

韓潮馬上責怪他:“大麥生產基地給你落實了,啤酒花從新疆給你調來了,丁副市長還給你特殊照顧,撥了款,你怎麼搞的?啤酒全讓你一個人灌進肚裏去了,看你胖得都像日本大相撲了!”但是話未講完,隻見胖子像變戲法似的,從口袋裏掏出一本雜誌,攤放在他的寫字台上。

“韓書記,你給我作主吧!也不能這麼欺侮人啊!”

韓潮把雜誌翻過來一看,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氣。搞過公安工作的市委書記,立刻感覺到案情複雜起來,胖子的發難,看來不僅僅衝著劉釗,似乎矛頭在指向自己。

韓潮端詳對方那張油臉,估計他小時候,準是個圓圓滾滾,拖著鼻涕,沒有什麼能耐,但恃著父母的寵愛,什麼都不能少他一份的寶貝哭鼻精。不過,窩囊人也有他的福氣,因為有的領導幹部喜歡使用這類老實木訥、溫馴聽話的下級。怎麼掰弄怎麼是,永遠不會有異議,所以他熬到了廠長。別看他作檢查誠惶誠恐,其實,外甥打燈籠,照(舅)買不到啤酒。你又其奈他何?司機說對了,他永遠當廠長。啤酒廠混不下去了,還有醬豆腐廠,酸黃瓜廠呢!而且可以預卜,到他六十歲,論資排輩還會熬到市一級去的。但是,他也有他的可取之處,至少不彎彎繞,心裏有什麼,臉上也有什麼。所以,韓潮看得出來,倘若不是有人挑唆,有人撐腰,他決不敢有恃無恐地打擾市委書記的。

很清楚,這個包圍圈的最終目的,是花園街五號。

好吧!韓潮盡管六十有六,對於任何一定強迫著他,按別人意誌行事的舉動,他是不怎麼服帖的,尤其是擺開陣勢,逼他就範,他會毫不客氣地反抗。此時此刻,在他量人的天平上,丁曉的優勢開始起變化了。

“坐下吧!”他招呼著,“站著的親戚難打發,怎麼?你不搞彩色攝影,又研究文學藝術啦?”

胖子不坐,像個陀螺似的站在桌前,韓潮估他的體重,準有二百出頭。啤酒的營養價值,完全從他身上體現出來。怪不得外國人把啤酒叫做液體麵包,他多麼像開齋節烤出來的大麵包啊!“韓潮同誌,你得給我平反!”

“是為莎莎寫的報告文學嗎?”

“她的文章,也是反映領導人的觀點。”

韓潮抬起臉:“當然如此了!”

“可我調離拖拉機廠的時候,組織上並沒有給我處分,我不知道犯了啥錯誤,要在文章裏埋汰我?”在臨江口語裏,“埋汰”相當於“肮髒”,這裏是當做動詞使用的。

“文章裏公開提你尊姓大名了嗎?”

“J廠長,誰不知道?我還有臉在臨江嗎?”

韓潮馬上火了,心想:“你賠了四百五十萬,倒有臉啦!”便把臉一板:“就算點了你的名,我看也算不了什麼,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開展批評與自我批評,是黨的優良傳統。隻要不是人身攻擊,不是造謠誹謗,平什麼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