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3 / 3)

“那也不能把成績歸功於劉釗個人,黨的作用呢?擺到什麼位置上去了?”

“難道劉釗不是盡到黨員的責任,在做黨的工作麼?”她把那冊雜誌拿過來,“你聽,這是張武自己的話:頭一回,劉釗到我那隻有一鋪炕大的屋子進行家訪,我拿話把他堵在門外:你也不用劉備摔孩子,邀買人心,我這個人外號叫改不了,癩狗扶不上牆。你當你的官,我搬我的磚,橋歸橋,路歸路,拉倒吧!他在門口問:張武,不念打碎門牙的舊交啦?我沒吭聲,他哼了一聲:我敲遍了全廠幾千職工家的門,就不信敲不開你張武的門,等著吧!說完話他走了。又過了一些天,孩子得了大葉性肺炎,要先交一筆住院費,誰也不肯把錢借給我,慣犯,勞改釋放,名聲不好,我老婆怕我再走老路,找到劉釗,他二話沒說,就把錢掏出來了。我問他:你不怕我不還?他哈哈一笑:我要怕你賴賬,還不借呢!我又問他:你幹嗎相信我?他說:我幹嗎不相信你,過去是過去,現在是現在。我拿話頂他:劉釗,你墊了錢,我也不會向你道謝的。他樂了,指著我的鼻子:張武,你以為我是拿錢收買你回頭嗎?那你錯啦!共產黨有比金錢更強的力量。就這樣,我還在廠裏待著,等著看共產黨的力量怎樣整治我,無非把我開除。隔不多久,J廠長走人了,他主持工作。全廠停工討論三天,大夥議定,年底翻身,一人一輛錳鋼車。廠裏決定讓我回車間幹活,把車床還給了我,還說試驗新刀具造成的事故,和人為破壞不是一碼事,原處分撤銷。我心裏笑了,還不是因為劉釗攬了一批外銷任務,期限緊,質量要求高,尤其是絲杠的精密度,全廠沒幾個人能幹到標準,這才想起我來了吧?!對不起,我幹多好,也像美國的黑人一樣受歧視,所以,我不緊不慢,對付著幹。後來,有個禮拜天,劉釗拉我去江沿那塊葦灘走走,好吧!我還怕你敲掉我的門牙嗎!”

聽到這裏,韓潮又皺起眉頭,問吳緯:“什麼?到江沿葦灘,幹什麼?你甭念了,我自己看!”

他拿過雜誌,接著往下看。文章用的是小五號字,黑麻麻一片,還下轉多少多少頁,不知哪兒接著哪兒,但是,他被眼前的幾句話吸引住了。

“……我被打成反黨右傾機會主義分子,一抹到底,老婆跑了,家也完了,一下子像得了麻風病似的,誰見了都躲。有的人,還想乘人之危,踩著你的肩膀往上爬,去邀功領賞。那時候,眼前真是一片漆黑。覺得世界雖大,找不到一塊可以容身之地,還掙紮什麼?破罐破摔吧!就在這最關鍵的時刻,一個真正的共產黨員,他不嫌棄我,不鄙視我,把我找到這兒。哦,那是最冷的一個冬天,我永遠也忘不掉,他對我說:‘劉釗,你無論如何得挺住,得站起來,得好好幹哪!’這番話,我記在心上一輩子,因為它滾燙滾燙!張武,我約你到這裏來,要對你講的,也是這些話。聽不聽由你。現在,你麵前擺著兩條道兒任你選,是往好裏走,還是破罐破摔?這個時候我要是不給你把這個理兒點透講清,我算沒盡到一個黨員的責任。不管怎麼樣,咱們是不打不相識,有點交情。我可告訴你,張武,你老婆這麼多年帶著孩子等你,不容易。三年災荒,她到農場來看你,帶給你的一塊塊麥麩餅,那是她和孩子嘴裏省出來的啊!張武,你要不好好幹,還不如跳到江裏去淹死呢!你是人,不是畜生,你為什麼就不能讓你老婆、孩子挺直腰杆過日子呢?還是那句話:‘你得挺住,得站起來,得好好幹哪!’……”

看到這裏,韓潮把雜誌扔到茶幾上,嘟噥了一句:“純粹是亂彈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