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那些生長在熱帶、亞熱帶的外賓和僑胞,來臨江就是為了尋求凍得嘶嘶哈哈的樂趣。然而,由於接待不了,隻好婉言謝絕。
“你有什麼主意?”市委書記從工作出發,不得不問。
“調動施工隊伍的積極性,改組領導班子,我跟你實說了,隻有這兩味藥,可以起死回生!”
“你總是喜歡口出狂言!”韓潮馬上板起臉。
“對不起,我已經把炮放出去了。隻要在國慶節前竣工,驗收合格,交付使用,獎勵整個大廈投資的百分之五!”
“百分之五是多少?”
“每個人頭可以攤到三百多塊錢!”
我們的市委書記差點背過氣去。“虧你想得出來!”他毫不客氣地用手指頭戳劉釗的腦門,“五十歲的人了,還這麼毛毛躁躁,沒個長進。你就不能變得沉穩一點,成熟一點!”
劉釗也蹦起來:“我是算了細賬才敢講話的。老實說,我不癡不笨,會不懂得做一個平安官的好處,誰不會四平八穩、慢慢往上爬?如果一部國家機器裏,都是這樣的混事蟲,那也就快散架子了!”
“你這是胡來!”
“我情願走鋼絲!”
韓潮氣得拍桌子:“你把革命事業當兒戲嗎?”
“當兒戲的人,有,但不是我!我不明白,現在給工人的錢,很快就可以從住進大廈的旅遊者身上掙回來,為什麼不允許?早開張,早掙錢,其實還是國家獲利最多,隻不過是零頭流進了工人口袋裏,讓他們高高興興過個國慶節,有什麼不好?”劉釗振振有詞,而且嗓門越來越高。
這時,他對走在身旁的呂莎說:“早年間,韓潮就像我現在頂撞他一樣,總頂撞你老爹,那脾氣,那性格,還常常出言不遜呢!如今,他坐在這把交椅上,也變得優柔寡斷,猶豫不決了。”
“你怪他嗎?”
“我當然能理解他的難處!”
“那就對了,老朋友!因為你和他的老關係,怕別人說三道四,所以好多話他很難張嘴。譬如把你安排在拖拉機廠,譬如調你到市裏來抓新村住宅建設,都是丁曉的主意。現在你毛遂自薦,而且居然要幹預人家的自留地——”
“你覺得我鹵莽?”
“反正你有點太自信,過分樂觀!”
“我是作了調查研究的,我是算了細賬才敢這樣講的。不過,失敗了又怎麼樣?總得有人碰個頭破血流,總得有人做鋪路石子。莎莎,我是作好各種準備的。”
“你不要低估你的對手!他們招數多得嚇人,讓你防不勝防!包括那封該死的檢舉信。”
由於她處於花園街五號這樣一個有利的位置,得以就近觀察臨江市上層人物的活動往來。她看得出來,副市長丁曉把他擅長的太極拳的全部精髓,都用來和越來越不好對付的劉釗周旋。推擋阻拖,迂回繞圈,和冰球健將拉黃包車玩,慢慢消遣這位拚命三郎。
何況我們的漢語體係裏,足以表達既不公開反對、也不明顯讚成的囫圇話實在太多。呂莎將來是打算投身文學的,而且要寫一部新《官場現形記》,所以很注意搜集這方麵的素材。她就曾把丁曉嘴裏說過的類似語言記錄下來,以備他日之用。
我們不妨翻看一下呂莎生活劄記裏的這一頁:
他聲調平緩沉著,用一種虛懷若穀的命令語言說:
“咱們抽空細細地研究一下!怎麼樣?”
“你看,是不是再觀察觀察?”
“要不,讓大家先討論討論!”
“回頭再議吧!好嗎?”